第一百一十二章

尤其是看到邱氏那娘们，不自主的就想起半下午那一茬，到底是没忍住，又开口特意刺了她两句，“有些人啊，当真是半点自觉性都没有的，这成日间在城里作威作福的当个阔太太，这回了乡下，也不晓得表现表现。

等会儿，我就得去找老爷子说道说道了，啥狗屁的轮流换班制度了，那不就是专为我跟老四媳妇制定的，一大家子人，统共就两儿媳妇平常在家，平日里累死累活的，就只有我两。

说到底，可是将大嫂给忘记了。难不成，这当了秀才老爷的太太，连那儿媳妇的本分，都用不着尽了么？

要你真是个生了自觉的，平日里也就算了，这一回来，就该把家里的大小事儿，都揽到身上去了，才是本分。总不能一家三个儿媳妇，一个完全躲了，一个又担不起事来，啥啥都干不行的吗，倒只使唤我一个，可怜我这整日间当牛做马的累死累活了。这哪还有公平了？”

刘氏炮语连珠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且这话里八九分，都是明晃晃的针对了邱氏来的，杨青看的来了几分兴趣，眼神在邱氏和刘氏两个身上游移了一阵，心想，看来，这妯娌两个之间，定是生了点什么了。

还很显然，邱氏这娘们，将刘氏给惹了。

探究之色明显，这会子杨青也不急着进去了，就站在那里等着看个好戏啥的。

却没想到，邱氏倒是半点没有接那话茬，她原就是有些心虚的，自是晓得刘氏这会子是为了什的，所以，也不与她计较，因而，只赶紧转移了话头道，“二弟妹，端着这老些的碗筷，也不嫌累的手疼。萱姐儿，赶紧帮你二婶端住了，今儿个咱们这一家子人的晚饭，也是真多亏了你二婶操持了，咱都得道声辛苦了不是。”

说着话的当儿，就扯过杨萱，让她接过刘氏手里的碗筷，又顶了张笑脸说着，“还有啥要张罗的，你都说说，我现在就来忙活。老二家的，你也别急，本来我就是听着动静，出来给你搭把手的。”

邱氏这会子言语里虽是尽显虚假，但语气却难得的透了几分退让，杨青在一旁瞧的稀罕，自己个这大伯娘向来都是在老宅子里头自觉高人一等的，像是老杨家一大家子的人，也没几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只除了在老爷子老太太，另就是苏氏的面前，见过她这般好颜色好语气的说话，当真是没再听到过。

越的肯定了，这邱氏跟自己这二伯娘，两人之间，定是生了什么龌龊！

当然，邱氏话里的虚假，刘氏也是听了出来，但对上她的笑脸，又想着自家男人今儿个下午给她灌输的那些个话，到底是没再继续作，只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有啥？啥啥都忙完了，你现在倒是会拣那虚道的话来说了。行了，都别杵着了，赶紧进去开饭吧。”

刘氏一张脸臭着，到底还是将那一坨的碗筷都递到了杨萱的手里，哪怕是到了这饭厅的门口里，就只剩下两步路的事了，她也是能多懒就绝不贪活的人。

杨萱乍然觉得自己一双手一沉，险些没把碗捧住了，还是邱氏眼疾手快的在下面托了一把。

唉，站了半天，竟是啥都没看个明白，杨青不得不说，心里头是有些可惜的，正要拉着杨景走进去吃饭，却那头邱氏还是没忘了先前那茬，“青丫头，方才我们来的路上，碰上你奶了，是她了话出来，让你端上些饭菜给送过去的。你奶可是一整天都没出来吃饭了。”

邱氏想着刚才戚氏那死老婆子吩咐的事儿，却也没有忘记，原本对戚氏这人，邱氏是不耐烦搭理的，邱氏知道，今儿个中饭过后，杨春根已经去找老爷子道了辞，果真是被老爷子提到了老太太的奉养问题，却是被自家老爷拿着他们一早商量好的理由给推托了过去。

听说，老爷子听了之后，也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他们赶紧回去做好了准备，这话里的意思，到底还是要把戚氏那老婆子，塞到他们大房这边的，邱氏正愁的苦，因而更是不打算去主动招惹老太太，免得这死老婆子一个兴起，这会儿就闹腾要跟他们走的，只想挨过了今儿个夜里，明天，他们一家子先回去城里了再做打算。

却不想，自己不过是出来吃个晚饭的点，就那么运气背的，正好被老太太拉住了。

邱氏想着，那死老婆子一脸绢布缠着，跟个鬼似的，只露出两只大眼珠子来，将自己个躲在那门板后头的样子，也是头皮麻，就透着个门板缝，突摸的就递了话出来，“老大家的，你赶紧去厨房看看，锅里还有啥吃的，多给我拿点过来，我这都饿了一整天了，你们咋也不管我死活的啊！”

老太太话语里透着几分的委屈，她是当真的饿了，早上就拿了几块糕点垫了，到了中午就断了粮，偏她顾忌着这脸上的伤口，又不想出去见人，这一饿就饿到现在，当真是饿的心口都慌了。

这要是换了旁的儿媳妇过来，她也不至于表现的如此可怜狼狈，毕竟戚氏这人，历来都是很要面子的，这脸上的伤要是没好个透，估摸着得一直这么缩在屋子里头，但，邱氏不同，她是老大家的婆娘，戚氏一向都是最宠爱长子的。

因而，因着杨春根的身份，戚氏也是将邱氏看做了半个自己人，这会子倒也不执着着那点自尊面子啥的玩意了，反而流露出了几分可怜，也是想让邱氏听着，能到杨春根面前去念叨几声，也好让杨春根过来瞧瞧她这个可怜的老娘。

再比较一下，先前杨家老四主动上门来的关心，而老太太又是怎的对待他的，杨冬根知晓之后，会不会心里头经不住伤心死了啊。

且是废话，暂且不提，只说那会子，邱氏听到老太太那可怜的言语声，却是没有半分同情，心里只暗叹一声晦气，就想拔腿绕道走人，可，到底脑子还是理智的，没真做成那真实的行为来，缓缓腾腾的拉着自己闺女走过去，但依旧离了几步远的距离，这才应了声开口道，“好，娘，您站这儿干啥啊？这门口风大，您这会子正是见不得风的时候，可别回头影响了伤口的愈合，真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您先赶紧进去吧。我原就是想去灶下给您老人家张罗吃的的。”

邱氏话锋变得很快，她心知老太太的个性，那就是个惯会捡错的，因而赶忙三言两语的，将自己个说成个关心婆婆的儿媳妇，反正且不管她内心深处究竟是个如何的不耐烦，戚氏这会子见着的，却是她面上一派真诚的关切情怀。

戚氏颇有些受用，但，一忽儿却又变了颜色。

“中午饭是老四家的做的，她到底比旁人更懂俭省一些，想是惯常操持了一家子人的饭食的，因而那饭菜上，倒是做的紧凑，将将够那上了桌子的吃饭，却没多余的饭菜剩下。媳妇又想下午亲自给娘做些吃的过来，又没料想老二家的那口子，在我房里磨缠了一整个下午，将将耽搁到饭时。”不得不说，邱氏对老太太的脾性，简直是了如指掌，只一个表情变化，她就知道，这老货又是在挑她话里的漏洞了，赶忙又添了话来描补着。

果然，老太太听了这番话，倒是神色又缓和了过来，她也没问刘氏到老大屋里磨缠了一个下午，是在干啥的，反正，她也不大关心。

只邱氏这一番话落，唯一在戚氏心上留下点痕迹的，就是她老人家又把周氏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暗骂，老四家的那贱货，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平日里装的一副软和老实相，原来背地里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说什么更懂俭省，无非就是没把她这个老人放在心上惦记着罢了，要真是心里想着她的，怎会这饭菜上都不知多添个一点呢，她又不是刘氏邱氏这两个，平日里不常做饭，就算是那饭食数量上有点偏差，也还算是说得过去。

哼，看她等脸上的伤养好了之后，怎么整治了那娘们。

邱氏透着门缝隙，虽见不到老太太面上的究竟神色，但，戚氏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却是真切，又一双眼珠子恶狠狠瞪着的模样，便暗自心里笑，真不枉她适时的在这老货面前上了眼药。

老四家的，要不是她上回临阵生出的变故，怎会让事情展到这个地步了呢，也不至于惹上刘氏那难缠的货，邱氏想想老二那两口子的纠缠，若杨敏那死丫头的事得不到妥善的解决，往后还不得有多少头疼呢。想想这些，邱氏又怎能不在心里给周氏记上一笔呢，这会子正好借了老太太的手，收拾了周氏那婆娘，也能解些火气。

俗话说，恶人自来不知恶啊，像邱氏这样的人，又怎会想到事儿，原就是由她自己个惹出来的过错，原就是他们要害人的心思，只因为，别人没按着她的意愿，傻不溜丢的等在那里被她害，那就是过错了。

反正，这会儿，老太太的火，是被她三言两语的挑起来了，邱氏也不再停留，赶忙又找了话头开溜，“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可得赶紧着哩，别回头那饭菜又没得剩了，娘进去屋里等吧，一会儿就好啊。”

说完，也不等老太太回应，就赶紧拉着自己闺女走开了，戚氏有些满意自己大儿媳妇的态度，果然还是老大最跟自己贴心，连他娶的婆娘，也比旁的更孝顺一些，想到这，老太太越的想要见见杨春根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偏是赶着家里闹腾的点上，这两日，他们母子两，还没好好的坐下来说上一句话呢。

戚氏自觉这两日，受了许多的委屈，正想着找个懂她心的人来诉苦几番，而杨春根便是她心里最合适的人，老太太自认为，整个老杨家，除了杨家老大，再没第二个与她贴心的人了。

一来，这杨春根打小就得着老太太的倾心偏疼，几乎是她亲手一路喂养照料着长大的，不同于旁的几个儿子，多没喝过她的几口奶，戚氏一早就学足了那大户人家的一些歪门做派，说是保持啥子身材，因而，只除了老大之外，别的儿子生下来，皆不肯正儿八经的喂了奶，到了老三老四这两个，老太太都是瞒着杨老爷子，在月子里就偷摸的吃了那回奶的药，生生将奶给逼回去的。

所以，只杨春根小时候养的白白胖胖的之外，杨夏根几个，打小就都一副瘦吧拉叽的样，都养的跟那猫崽子似的，这也是，杨老爷子一早就彻底对老太太死心了的缘故之一。

只戚氏仍不自觉，依旧遵循了自我，只对杨春根一人宠溺，但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是先紧着大儿子，等着杨春根挑了剩下的，不要的，那才有杨夏根几个的份。

且相较于别的三个儿子，老太太更是花了重力，来培养了自己的长子，甚至背着老爷子还聘了什么名师，来专教杨春根一人，终是将她的大儿子推上了秀才的位子上去。

老太太自认为自己做的已是足够明显了，因此，她觉着，这整个家里谁都可以与她疏离，只长子，必须，也是理应与她亲香才是。

而，这些年来，杨春根确实也是在面子情上做的极是充足，一来，他确实心里对戚氏有些母子的情分，打小老太太对他的另类相待，说丁点儿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情分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淡如清水罢了。二来，他一直标榜着读书人的身份自居，读圣贤书，总归是要有些孝子的样子的，又常年不住在戚氏的身旁，所以，每回逢到机会回来，也是乐得带点什么来哄哄老太太开心高兴的。

当然，也不是说，四个儿子里，就只有杨家老大是个孝顺的，杨老四，还有前几年才英年过世的杨老三，也是个知道孝顺的，且他们兄弟两的孝心，并不表现在嘴上，而更来的实在一些，却，老太太从没看在眼里过吧，也或者说，对戚氏而言，旁的儿子的关心，她也瞧不上眼。

渐渐的，老杨家的院子里，也只戚氏跟杨春根之间，能有些母慈子孝的情景出现，至此，蒙住了戚氏的双眼。

“老大家的，你端了饭菜就过来啊，别耽误了，我这还有些话要交代你嘞。”戚氏想着，就忍不住冲着邱氏娘俩的背影，扬声叮嘱了一句。

话落，就见邱氏拉着杨萱，脚下的步子更加见快，戚氏也没往旁处想着，只以为，这老大媳妇，是真心拿她当个老人来孝顺的，这不，就听一句吩咐，就赶忙儿的去办了。

却不知，邱氏这会子心里正当她是个臭虫似的嫌弃着，恨不得越快远离了越好。

当中小插曲，杨青自是无从得知，她也没法肯定，老太太是不是真传了话出来，让她端了饭过去，不过，既是不知，她也且当没听见了，反正她也不是天生的多乐意去做那伺候人的差事，尤其是，现在被邱氏当个丫鬟似的使唤着，凭啥子了？

说到底，不管是老太太，还是邱氏，且在杨青的心里，也都不够格让她来侍奉的，要她们当真是将自己先做的像个好长辈了，杨青倒是不介意也做个孝顺的小辈的。

杨景亦是这般想法，因而，不待自己妹妹说话，就先开了口，“妹妹，咱们进去吧，别让大伙单等我们几个。”

话罢，又转了脸对邱氏言语了道，“大伯娘，对不住了，甭管您刚才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们却不能按您说的话来行事的。我奶是怎个脾气的人，咱大伙都是清楚的，她这一整天躲在屋里不愿意出来是为何事，咱一大家子人，心里头都是有数的，所以，大家伙都很有眼色的，没去打搅她老人家，这会子，您又偏说我奶让青儿去给她送饭菜，这着实有些不合乎情理，所以，我们还当真是不敢去的，别回头去惹上老太太的一顿挂落。

大伯娘要真心记挂着我奶，那就劳烦您走一趟得了，反正不管咋说，您在我奶面前，总归是我们都有些体面的。”

杨景基本猜到了点事情的大概，老太太这一整天的没出来吃饭了，叫人送饭菜给她，估计不假，但却不会叫杨青送过去，透过邱氏偶尔躲闪的两个眼神里，他也知道，估摸着是他这大伯娘自己嫌麻烦了，不愿意跑这一趟，就把自己妹妹当个跑腿儿的了。

想明白了，杨景便直接拒绝了，言语里因此还带了几分不客气的意思，反正，在他心里，这大伯娘，也终究不是个好货，就拿她先前算计了自己妹妹的那件事来说，便足以说明，这女人，心肠是坏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