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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这些话没头没尾, 听得福隆安莫名其妙,问雪茶,她也茫然摇,焦眉愁眼,

“最近半个月来, 公主每夜都会说几句胡话,奴婢也曾问过她, 可她什么也不肯说,只道是噩梦,不必在意,不过先前都是一两句, 今夜竟说得特别多, 公主怕不是烧糊涂了吧?”

越想越担心, 忧思成虑的雪茶低声抽泣着, 这时又听公主在喃喃轻语,“隆哥哥……别走, 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害怕!”

唤的居然是他的名字?福隆安甚感惊诧, 料想她应该是梦见了当年在围场掉入坑中的场景,这话尚算有迹可循,但前几句又是何意?下什么药,害什么人?谁死了?

虽疑惑深甚, 可福隆安也晓得现下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遂让雪茶请太医过来, 顺道再让人烧热水备着。

太医来后,雪茶将公主的手腕自帐底伸出去,好让其把脉。

诊断过后,确认是温热之症,太医当即开方配药,又吩咐婢女将巾帕放至烧开的热水之中浸泡,而后捞起拧干,变温之后再叠放于公主额前,替换着敷,利用退热。

期间福隆安一直在帐边守着,忙碌的雪茶来回几趟都见他在此,忍不住请道:“二爷您还有伤在身,还是先回营帐休息吧!这儿有奴婢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就此回去,虽说有婢女照看,可他再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时的向那边问话,“公主如何,退热了吗?是否清醒,可还说胡话?”

连问几次,雪茶好气又好笑,干脆来到他的营帐边小声回话,

“太医说了,退热没那么快,至少得一个时辰,这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已,您就问五次,公主这会子没说胡话,许是睡安稳了,这样大声询问会吵醒她的。”

居然问了五次?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呢!闲坐在帐内的福隆安尴尬笑应,“能睡安稳就好,那我不问了,有情况记得禀报。”

雪茶笑应罢,这才又回去守着公主。

且说容璃烧得难受,梦里全是前世成亲后的场景,似又感受了一回那无望的煎熬,后来依稀听到福隆安说话,好似在询问她的情况,她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渐渐安心,沉睡过去。

待她清醒,天才亮堂,旭日东升的天际终于放晴,辉光倾洒于洞口,斜斜的铺于地面之上,暖洋洋,金灿灿。

瞧见雪茶正趴在一旁打盹儿,担忧她着凉,容璃艰难起身,给她盖上厚毯子,才披上雪茶就惊醒了,忙问公主感觉如何,伸手触探,觉她的额头不再滚烫,这才松了口气,

“退烧就好,可吓坏奴婢了!”

在容璃看来,热只是小病,但婢女们最怕主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稍微有一点不舒坦她们便提心吊胆,担着很大的责任。

不过能做公主的婢女对雪茶而言是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因为公主通情达理,不像旁的主子那般刁钻,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去责罚怨怪她们。

稍稍安心的雪茶正准备去看看汤药是否煎好,才出来就听额驸的营帐传来问话声,

“雪茶,容璃可有退热?”辗转半夜,直至天明才睡着的福隆安才睁眼就赶忙询问情况。

雪茶笑回道:“回二爷的话,公主无甚大碍,已然醒来,您大可放心。”

苏尔辛伺候主子穿好衣裳,提醒他该换药,福隆安却道等会儿,“我去瞧瞧公主再说。”

晓得容璃还在被窝中躺着,福隆安便没进去,立在外头问了几句,听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仍无力,到底清晰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清醒就好,昨夜你一直说胡话,说什么没有下药没有害死人,听得我们稀里糊涂,雪茶都吓哭了呢!”

她说胡话了吗?听到他的复述,容璃心下顿惊,眼神闪烁,试探着问了句,“是吗?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后来你就睡着了。”想着她才好一些,福隆安没再多问,又说起旁的,

“天已放晴,这路估计得晒个半日才能好走,我是想着你再睡一上午,午后咱们出,傍晚大约能到驿站,而后你再好好休养,毕竟这山洞太阴凉,不利用养病,你意下如何?”

他没追问她那些话的含义,想来只当她是做噩梦,并未放在心上吧!如此甚好,容璃也不愿再去回想前世的那些恩怨纠葛。

他考虑的很周全,容璃无甚异议,吃了半碗粥,又喝了药才躺下,浑身乏力,很快入眠。

待她睡下后,福隆安才去换药。一队人马按计划行进,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

虽说容璃已然退烧,但他还是嘱咐雪茶,今晚定要细心看顾,以免复。

晚间伺候主子洗漱时,雪茶看主子精神状态不错,这才与她讲起昨晚二爷的表现。

梳过之后,雪茶将公主的青丝撩至一旁,为她捏揉双肩,放松筋骨。闭眸享受的容璃只觉惬意舒适,不愿睁眼,不愿说话,缓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雪茶继续说下去,她才诧异询问,

“说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

“奴婢想说,二爷对公主好像越来越关心呢!你不觉得他最近变化挺大吗?”

姑娘家的心大都很敏锐,福隆安有所变化她自是能感觉得到,但也很清楚他为何而变,“那是因为他晓得之前冤枉了我,明白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一心想与他退婚,既有共同的目标便不是敌人,他才会对我态度略好些,仅此而已。”

雪茶却觉不是那么简单的,“如若只是因为这个,二爷没必要担忧您的病情,一夜睡不安稳,问了不下五遍呢!”

那又如何?容璃才不会因为这个就胡思乱想,“兴许他只是失眠,太过无聊才顺口与你说几句话,有时候男人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姑娘家总喜欢将其复杂化,才会有那么多的自作多情。”

主子看得太透彻,雪茶无话可辩,“可是……”

关于他的好话,容璃已不想再听,“他的心有多狠,你根本就不了解,于蕊茵才是他钟意之人,我只是被赐婚而已,他并不愿娶我,这婚总会退的,早晚的事,所以他的好或坏,皆与我无关,关于他的事,你还是不要在我跟前提起,我听着不舒坦。”

可据雪茶所知,二爷对那位于姑娘已然冷淡了啊!为何公主就不相信二爷会转变,继而明白她的好,愿意与她成亲呢?

此时的雪茶并不晓得主子还有过前世,不晓得她心中的阴影,是以只盼着两人能够和好,至少不能让那黑心的于姑娘得逞!

然而主子不愿提,她也不敢再为二爷说话,生怕惹恼主子,遂就此罢休,又按了会子,这才伺候公主入帐歇息。

还好这一晚公主没再热,那便算是痊愈了,接下来的行程尚算顺利,除却偶尔天阴刮风,倒没再下雨,一队人马很快回到京城。

未免夫人瞧见惊心,傅恒一早就给家里写了信,说起二儿子受伤一事。那拉氏也算心里有了底儿,可一见到儿子,上下打量着,又觉不对劲儿,

“你阿玛跟我说你浑身是伤,手臂还吊着呢!怎么我瞧着很正常?难不成是你犯了错才被皇上遣送回来,你阿玛撒谎骗我?”

彼时公主也跟着下了马车,那拉氏忙去相迎,尚未屈膝就被公主扶起,“您是长辈,该我给您行礼才是。”

“公主哪里话,该论身份,不按辈分。”

容璃笑道:“那咱们都不论了,都不必行礼。”

一旁的晴柔跟着打趣,“可不是嘛!反正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那么客套作甚?”说着还撞了弟弟的胳膊一下,痛得他呲牙咧嘴,那拉氏这才慌神,忙问他怎么了,“还真有伤啊!”

顿觉冤枉的福隆安都懒得解释,心寒之至,“孩儿想着您看到我吊着胳膊肯定会难过心疼,这才特地让太医帮我这纱布拆掉,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回府,哪料您竟又怀疑我不学好,唉!心酸呐!”

对此晴柔十分赞许,“出去一趟倒还懂事了不少,晓得为咱父母考虑,很有长进嘛!”

生怕大姐又拍他胳膊,福隆安迅速后退远离她,那拉氏不信儿子的话,只信公主,遂向公主求证,容璃倒可为他作证,“这回他是为救我才受重伤,都是我太过大意,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

容璃是真心愧疚,只因她不想再与福隆安有任何拖欠纠葛,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始终于心难安,那拉氏通情达理,自不会为这事儿怪罪公主,

“无妨,他是你的额驸,理该在危难时刻救你,若是畏缩怕事,怎配做我富察家的子孙?”

福隆安心道:额娘可真会说场面话,您是大度了,受苦的可是儿子啊!不过他也晓得母亲不会心疼他,在母亲眼中,公主的安危可比他这个儿子重要得多!

看透一切的福隆安不敢争竞什么,只立在一旁赔笑。

教训罢儿子,那拉氏又请公主入府用午宴,容璃明白此乃一番好意,但她不能留下,不想与福隆安同桌而坐,免得众人拿两人说事儿,更觉尴尬,便借口身子不适,想尽快回宫休息,以此婉拒。

福隆安也晓得她的心思,在旁帮腔,“额娘您有所不知,公主途中热,即使退烧,身子也是虚的,当需静养。”

原是病了,那拉氏关切询问,得知暂无大碍,这才放心,不再强留,恭送公主离去。随后她又向太医询问儿子的伤情,果如傅恒所言,伤势甚重,忙命人备辇送他回房。

福隆安只觉母亲小题大做,“都到家了,回房也没多远的路,我自个儿能走。”虽然嘴上不在乎,但他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刚想说母亲晓得关心他了,却听她老人家又道:

“伤筋动骨一百日,必得好好将养,切莫大意,万一以后成了瘸子,与公主走在一起,岂不是丢了公主的脸面?”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捂了捂心口,福隆安很受伤,但也只得依从,承辇回房去。

那拉氏不放心,又跟去看他的伤口,这大大小小的伤痕,都似在她心间剜口子一般!虽说她时常训责这孩子,但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儿子受伤,做母亲的焉有不心疼之理?奈何她是长辈,在孩子们面前落泪太不合时宜,只红了眼眶,勉强噙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嘱咐他千万要遵从医嘱,不可任性胡来,

“你还年轻,恢复得更快些,这段时日定要静养,不得乱跑,不得饮酒!”

眼瞧着母亲如此心疼,福隆安便想借机提一提自个儿的打算,“额娘您看我伤成这样,八成是要留下什么病根儿的,的确配不上公主,不如就不娶了呗!向皇上请旨退婚吧?”

那拉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也是,那就不娶了。”

他已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岂料母亲居然一口应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展颜欲赞她通情达理之际,但听母亲又冷声斥道:

“你这样又瘸腿又没有责任心的孩子,既配不上公主,也丢了我们富察家的人,甭娶公主了,直接搬出府去住,我眼不见为净。”

得!又拿他做消遣呢!委屈撇嘴,福隆安赶忙搂住母亲的胳膊奋力讨好,“别介啊额娘,我可是您的亲儿子,您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那拉氏也不想给他摆脸子,尤其是在他受伤之际,“不想挨训就老实些,安心养病,甭在那儿瞎琢磨,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可太医说我伤了命根子,这若是娶公主,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

这事儿是挺严重,搁在别的孩子身上,那拉氏必定着急,但这二儿子不老实,尤其是他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更让她怀疑他别有目的,很有可能是故意夸大病情,于是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太医也没说看不好,已然在为你调养,你只管配合医治,按时吃药即可,其他的无需担忧。”

“但若还是无法痊愈呢?”问出这句话的福隆安气定神闲,那拉氏越怀疑这病是假的,正常男人应该很在意这个,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八成是装的,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哼笑反讽,

“那你该担心的不是能不能退掉公主的婚,而是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毕竟谁也不愿守活寡。”

亲娘哎!说话总是这么扎人心,满怀期待的福隆安被他母亲这一番话气出了内伤,绝望的躺在帐中。

临走前那拉氏又警示道:

“除非皇上嫌弃,开金口下旨退婚,那我无话可说,但若由你去说,那就是有辱咱们富察家的脸面,若再像你姐姐一般给咱们家惹麻烦,那我可不会再顾念母子之情!“

立在一旁的晴柔听着母亲教育弟弟,一直都没敢吭声,只因她心虚啊!末了母亲还是拿她说事儿,她也不敢反驳,谁让她理亏呢!只能乖乖的跟在母亲身边出了弟弟的房间,临拐弯时还回头朝他扮鬼脸,气得福隆安想拿枕头砸她,奈何手臂太疼,只得作罢。

接下来养伤的日子于他而言无趣透顶,菜品里不能放清酱,前十日不能喝大骨汤,只能喝鸽子汤,滴酒不得沾,茶也不能喝,一想到还有三个月要熬他就生无可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富察家的二公子身患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于蕊茵也已知情,此刻的南竹正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汇报。

于蕊茵越听越窝火,才画好的柳眉拧在一处,郁结难舒,“居然是为救公主而受伤!他还口口声声的跟我说不喜欢公主,原来一直都在骗我!”

怒不可遏的她愤然扯下手腕上戴着的福隆安送与她的琥珀珠串,本想摔于地面,可又想到这珠串颇为珍贵,摔坏了岂不可惜?终是暂忍怨气,将它轻摔于妆台之上,总算没损伤。

瞧着四下无人,南竹又小声道:“奴婢还听说,二爷他,好似伤到了……命根子……几个太医来诊断过,都说很严重,也不晓得真假,要不,姑娘您亲自去一趟,打探虚实?毕竟二爷受重伤,您去瞧瞧,他必定欢喜。”

南竹是想着,主子趁此时机过去,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然而于蕊茵并不愿低头,扭身冷哼,“我才不去!上回他来训斥我,斥完便走,也不管我心里多难受,他都没来哄我,我为何要去看他?我若是过去,他还以为我多在乎他呢!”

“可若是不去,又该如何和解呢!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吧?那岂不是更让公主有机可乘?”

相识两载,于蕊茵自认对他的脾气摸得透彻,毫不焦躁的她轻抚着身侧辫上系着的珍珠,从容轻笑,“放心吧!我了解福隆安,他定会再来找我的。”

于蕊茵猜的没错,福隆安的确会来找她,但她却不晓得他来此的真正因由是什么,更不晓得大梦易碎终将醒,从来因果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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