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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慧姐你坐着。”徐秀云说着向外走。
“有啥活儿,我帮你干。”丁淑慧跟了出去,说。
“关板!”徐秀云决定早早打烊,给丁淑慧做些好吃的,“我们包饺子,德龙说你爱吃芹菜驴肉馅儿的。”
“有什么吃一口就中,特意……”
拦是拦不住徐秀云,她上街称回二斤驴肉,芹菜不用买了,筐铺的后院有块菜地,畦子里种着蔬菜,其中有芹菜,徐秀云使用韭菜连子(割韭菜专用刀)割芹菜。
“谁侍弄的地?菜长得不错。”
“德龙呗!”
丁淑慧心一阵比一阵敞亮,德龙的变化大大超出她的希望,不仅戒了赌,经营筐铺,还自己动手种菜。人真在变好啊!
“那儿。”徐秀云指着一个畦子,覆盖的土很新,她说,“德龙种了白露葱。”
二十四节气白露至秋分种葱,称白露葱,关内的农谚还有一句:寒露种蒜。三江地区寒露种不了蒜,种蒜要等到明年春天。
“好,挺好!”丁淑慧欣喜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滋润,“真没看出来德龙还会种菜。”
徐秀云说正经行呢!
两个女人包饺子,一个擀面皮一个包,边包饺子边唠家常。徐秀云问:“淑慧姐,你娘家还有什么人啊!”
“唉,什么人都没有啦!”
“噢?”徐秀云愣然望着她,记忆中丁淑慧娘家在常熟屯,有父母兄弟,“不对呀,德龙对我说过。”
“一晃德龙几年没回家,生的事情他不知道。”丁淑慧表情无比痛苦,“我家被胡子抢了。”
遍地胡子的年代,某某家被土匪打劫应该不算什么新闻,随时随地在身边、亲朋故友中生,丁家遭洗劫消息还是让徐秀云大吃一惊,问:“伤害人啦?”
“抢光东西,我爹我娘一家人都被害死,一个人没剩下。”丁淑慧讲述那件悲惨事件,她说,“胡子盯上我们家……”
不怕贼偷就怕贼掂心,胡子比贼厉害百倍,他们盯上你家的财物,就是一个字:抢。一般很难躲过胡子打劫。只损失财物还算幸运,搭上性命而且是一家人,灭门是多么悲惨啊。丁家遭此横祸。
“胡子派人以找口水喝为名掏我家的底细……”丁淑慧讲述道。
选定一个打劫目标,要派人去侦察,黑话叫“望水”,弄清院子里的情况。常熟屯丁淑慧的父亲出了名的“丁善人”,获此美誉要有具体行动,做些人人看得见的善事,好口碑要有无私付出。
汪汪!看家狗惊动丁家人,亲自来开门正是丁父。
“老东家。”乡下人打扮的胡子说,“走道的(旅行者),渴啦,找口水喝。”
“中,到院吧。”丁父说,有时善良也害人,而且很深。
“老东家心肠真好!”胡子进院来。
井在院东南角,汲水使用辘轳把,称为辘轳把井。丁父亲自汲上一柳罐斗子——用柳条编成能装水的用具,形状酷像瓦罐,起名叫柳罐——凉水,胡子咕嘟嘟喝个痛快,抬起头抹下嘴巴,说:“真凉快,水挺甜的。”
“百年老井喽,我太爷打的呢!”
“怪不得的,好水。”胡子赞不绝口,拖延时间为看清楚院内的情况,丁家大院同徐家大院不能比,经济实力决定防范程度,院墙修得越高越严实,再修筑炮台和雇佣炮手看家护院,胡子打进来就不容易。丁家的土院墙不高,也没有炮台,低矮处骑马可以跃入。
“像我们家,修不起炮台又雇不起炮手,防胡子全靠我爹抱着那杆老沙枪,我就一个弟弟,天生的苶傻,二十来岁,自己照料不了自己。胡子见我家有几十垧地,一挂花轱辘牛车,又老弱可欺……我爹我娘我弟弟,他们三个都死在那个晚上。”她继续说道。
打劫需要选择时辰。一弯钩月被絮云完全遮住,黑暗中胡子大柜出命令:“弟兄们,压!”
马蹄声惊起一屯狗吠,本来亮着的几户灯光蓦然熄灭,常熟屯一片漆黑。
汪!汪汪!丁家土院内狗狂咬。丁父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摸到沙枪,朝里装沙子、火药,一边喊老伴、儿子:“快,快藏起来,胡子来啦。”
胡子的马跃过院套矮墙,一匹又一匹。丁父端着沙枪出屋胡乱放一枪,他没想打胡子,是吓唬胡子。岂不知,这一枪非但没吓退胡子,因伤了大柜的马腿,惹出大祸,下面的全家人被杀,便与此有关。
丁母拽着傻儿子往外逃,胡子已封住出院的路,情急之中她告诉儿子道:“躲到空缸里去,头顶着盆。”
时时提防胡子打劫,家家都演练过。假设胡子进村,躲避枪弹趴在炕沿下别抬头;家有大姑娘小媳妇要伪装,最简易的方法,朝脸上涂锅底灰,丑陋的面孔胡子不喜欢。藏身大缸中,是丁家一项演练内容。
“听见没,跳到缸里去!”当爹的催傻儿子道。
傻儿子朝摆放在窗台下的一溜大缸走去……丁母为引开胡子的注意,喊骂一声:“丧天良的胡子!天打雷劈死你们!”
胡子拔马追过来,骂道:“妈的,让你嚎丧!”开枪将丁母打倒在地,立刻咽气。
丁父的沙枪关键时刻卡壳,即使不卡壳也抵挡不住胡子。结果跟老伴一样,被胡子打死。
“你弟弟呢?”丁淑慧问。
“他没活成。”
“胡子连傻子也不放过?”
丁淑慧说不是胡子打死他,自己淹死。
“淹死?”
“我家的缸有一口是空的,另几口缸装满泔水、马料,那空缸专门为躲胡子用的。可是……弟傻呀,他跳进了泔水缸。”
“真是不幸啊!”徐秀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