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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子里街边摆着卦摊儿,一张桌子上面套着布蒙子,一只黄雀站在木棍上。布帘上写着:“问卜先知,断卦如神。”
算命先生穿着长袍,戴顶瓜皮小帽,鼻梁上架副金丝眼镜。络腮胡子花白,在尘风中飘动。
一个穿旗袍“三寸金莲”女人刚离开卦摊,胳膊挎着包袱的丁淑慧到卦摊前:“先生!”
“这位太太,你是……”算命先生捋下胡须问道,“求财呀,还是问喜?”
“找我当家的。”丁淑慧说,“先生给掐算掐算!”
算命先生点着自己的手指,煞有介事:“坎……巽,川!你丈夫现在离水不远。”
“是河吗?在哪个方向?”
算命先生索取的目光从眼镜上边射出,丁淑慧理解那目光的含意,掏出一张奉票给他,说:“先生指点!”
算命先生收了钱,又点戳起手指,声音很小煞有介事道:“一条宽不太宽,深不太深的河。哎,哎,你不出三日就能见到他,太太,找你丈夫往西南走吧!”
“谢谢先生!”丁淑慧离开卦摊。
“地瓜,顺甜杠面的地瓜热乎!”卖烤地瓜的人吆喝道。
她称了几斤地瓜作为干粮,急匆匆赶路。方向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点,出城一直朝西南走,若往正南走可就进入了白狼山。
有一条有名字丁淑慧不知名字的小河,不久便呈现在她的面前。秋老虎天气致使河上蒸腾着雾气,蒲棒草上挂满水珠。河边空荡见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窝棚、鱼亮子(捕鱼点)啥的,德龙会在哪里?她伫立河边高声喊:“德龙!德龙!”
她身边草丛中一只青蛙惊跳入水,还有一只蓝色羽毛的水鸟也给惊飞……足足找了一上午,没见到徐德龙。疲惫不堪的丁淑慧坐在河边啃凉地瓜,掬捧河水喝……接下去的几天,丁淑慧沿河岸寻找,不停地呼喊:“德——龙!德——龙!”
河水流淌几十里然后入山,进山后它的名字变了,叫鲶鱼河,她仍然不知河名。找到山根没找到人,耗去半个多月时间,而且天眼瞅冷了,昨夜下了霜,觉得徐德龙不能走这么远,于是决定按原路返回,再到亮子里镇去找。
丁淑慧夹着包袱踽踽独行街头,走向一个坐在马杌子上的“缝穷”女人,她身旁放一针线笸箩,里面装有鱼形状的木线板儿、顶针儿、锥子、剪子。
“瞅你做的啥活儿,拙老婆针儿……”一个店伙计模样的男人拿着一件米色马褂,气冲冲从丁淑慧身边走过,差点撞倒她,来到“缝穷”女人面前,质问道,“双码纥瘩钉歪到胯骨轴子上去了,还有这衣服里儿和面儿连着,请了亲家。”
“缝穷”女人急忙道:“咱这就给你重缝。”
“缝?”店伙计不信任地道,“你还不毁了我的褂子啊!”
“我替她缝。”丁淑慧一旁解围道,她有把握缝好顾客的衣服。
“缝穷”女人很感激,让出自己的马杌子叫丁淑慧坐下,她割掉双码纥瘩,重新缝好,递给店伙计说:“看看哪儿还不相当?”
店伙计左看右看,挺满意道:“不大离儿(差不多),这才像人干的活儿。”
店伙计走远,“缝穷”女人拉住了丁淑慧的手道:“多亏这位大姐,我的针线活儿实在拿不出手,稀针大麻线的。可我男人瘫巴炕上好几年啦,实逼无奈,我出来缝缝穷,挣点儿钱。”
“真不容易啊。”丁淑慧同情道,指指膝盖处,“蒿杆子刮坏啦,借针线用用。”
“缝穷”女人递过针线笸箩,仔细端相丁淑慧,说:“头些日子,你从这儿走过,面熟,你穿的绣云字卷儿鞋……是你自己做的吧!”
丁淑慧点点头道:“找我当家的。”
“找到了吗?”
“没有。”丁淑慧无望地说,“我找先生掐算过,他说……可我见到了河,没找到人。”
两个女人唠着唠距离就近了,“缝穷”女人问:“他是咋离开你的?”
“说来话长。”丁淑慧向“缝穷”女人讲述。
“哎呀,可巧喽!咱家跟前儿新开了家筐铺,听人朝掌柜的叫徐四爷。”
“是吗?他身边还有个同我年龄晃上晃下的女人?”淑慧问道。
“对呀!咱去买过土篮,见过她,人长得挺俊的。”
“是他们!”丁淑慧用牙齿嗑断线,喜出望外道。
“缝穷”女人引着丁淑慧来到一条热闹街,徐记筐铺挂着幌儿——木杆挑起三只形状不同的圆筐,筐底部系红色幌绸。店门匾额花头下有块文字招牌:徐记筐铺。丁淑慧径直走进敞开的店门。
徐秀云卖筐,看着买筐的男顾客在筐堆里挑选,并推荐道:“那榆条筐多结实,条儿粗细匀净……”
男顾客买了筐,付完钱离开铺子。
“买筐?大姐!”徐秀云没认出丁淑慧,拿她当顾客。
丁淑慧直直地望徐秀云,已经确定此人是谁。徐秀云迅疾瞧自己衣衫,不知哪里出了错。她叫了声:“秀云!”
“你?”徐秀云一愣。
“我把你们好找哇!”丁淑慧几分埋怨、几分委屈地说。
“你是,啊!淑慧姐!”徐秀云认出来人,惊呼道。
两个女人紧紧抱在一起,悲喜交加。徐秀云说:“淑慧姐,你去哪儿啦?”
“大草甸子。”
“去那儿干啥呀!”
“找你们俩!”
她们抹了几次眼泪,许多话一时说不完。丁淑慧问:“德龙呢?”
“去柳条沟收购柳条,今冬多编些筐开春好卖。”徐秀云说,“两三天就回来。”
“他还赌不赌啦?”
“戒了,一打筐铺开张,他再没上场。”
“好啊,学好就好!”丁淑慧听到这消息十分欣慰,德龙戒掉赌令人高兴啊!“我以为他这辈子戒不掉了呢!”
“一辈除了戒不掉饭,人不吃饭不行,还有啥东西戒不掉呢?”
“也是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