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青史一笔载浮沉(2)
“月衣,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姬无夜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怎么,将军怕了?”白月衣莞尔一笑,轻轻依偎进姬无夜的怀里。
姬无夜浑身一僵,竟陡然升起了将她挥开的冲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到底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与他亲密无间的女人了。
“你说的这般荒唐,可有何真凭实据?”他的口气近乎质问。
“妾身碰巧听闻了一桩秘闻,夫君定会感兴趣。多年前,夫君的父亲,也就是忠武将军,曾经替洛妃隐瞒过一桩天大的事。这桩事,想必夫君也是知晓的。”
姬无夜沉默着没有答话,白月衣也不意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件事在四年前的某一日偶然被皇帝知晓了,不,其实是皇帝一直在追寻那个被以为早夭的七皇子的下落,那么多年来从未停止过。”
“即便是皇上查出了我父亲曾帮助过藏匿七皇子,又何故要屠我姬家满门?父亲一生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不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这么久了,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怕你伤心过度,怕你过于激动。然而此刻,也到了该让你知晓的时候了。夫君,你可知你母亲是何人吗?”
白月衣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姬无夜的伤疤,果然只见他抿紧了唇,克制了半晌才勉强答道:“家母是瑞金河畔的一个优伶,无名无分。”
“此话不假,但却并不是全部的真相。这大炎王朝的后宫,也有这么一个曾经无名无分的优伶。”
姬无夜的瞳仁剧烈地收缩成了一点。
那样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洞穿白月衣将她钉死在原地,那双墨瞳中散出灼热的温度似燃烧着的烈火,几乎会将沿途的一切都悉数化为灰烬。
“夫君,你的娘亲不是什么低贱的婢女,不是无名无姓的一个普通女人,她曾是让这五州四海所有女人都羡慕嫉妒的女人,是让昭和帝爱恨两难,悠悠十余载也难以释怀的那个,三千繁华宠爱集于一身的洛妃啊。”白月衣赞叹道。
姬无夜接连受到如此的刺激,整个脑海已近乎于空白一片。这二十年来一直他都在追寻着一个答案,是那个素未谋面却影响了他一生的女人,多少次依稀出现在梦中的女人,他曾以为她将永远只是一个追寻不得的幻影,可如今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有名有姓地出现,竟然还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洛妃。
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汹涌,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往日苍白的脸此刻竟涨的通红。
“你是如何得知的?”
“夫君,你可还记得我在那一年被慕容凝赶出了未央宫吗?那时候我无路可走、万念俱灰,欲前往无岆崖一死了之,幸而宫中的懿贵妃娘娘踏青路过,救了月衣的一条命。贵妃娘娘心善,更是将月衣收留左右。”
“她为何要赶你出未央宫?”姬无夜蹙眉,他实在是记不清还有这样一出。
“那是因为我偶然间知晓了件了不得的祸事,引起了慕容凝的怀疑。虽然我百般辩解,但她到底还是对我不放心,将我流放了出去,任由我自生自灭。而这件祸事,便是我听到未央宫接到了皇帝的命令,要对姬家下手,不留活口!那时,我还曾怂恿过你和我私奔,但我却又不敢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无夜,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说,阿凝她……这不可能!她明明和我一路逃亡,更是与我一起……”姬无夜的身躯狠狠地摇晃了一下,他觉得连自己的信念都几乎要动摇了。
“慕容凝是不想让你死,但姬家灭门案确实是未央宫所做的!否则当时为何那帮人为何能对你们的逃亡之路如此了如指掌、穷追不舍?又为何慕容凝口口声声说要帮你报仇,可以未央宫之力,这么多年却仍毫无斩获?”
“若真如你所说,她又为何嫁我?为何从未伤害过我?”姬无夜拼命地将那些叫嚣的怀疑从脑海中赶走,不住地给自己找理由。
“往好里解释是因为她愧疚,她想要弥补你。无夜,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总是把别人都想的太好。可你想想,她堂堂一个未央宫主,一无所求地嫁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因为现你的身份,特意来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的吗?”
“不,不会的!”姬无夜激烈地喝止了她的诱导,眸色一片冰寒:“如今她已经不在了,这些便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无从对证。除非你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
“好,既然你想讲证据,我便和你说证据。”白月衣扬了扬嘴角:“姬家灭门案里侥幸活下来的,不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无夜。”
“还有谁?”姬无夜反而平静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白月衣的一举一动。
“你的弟弟,姬无玥。”白月衣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将军,淡淡地解惑道:“你可知不久前我在何处见过他?皇城,瑜宁宫中。说来你们兄弟两个,倒确实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只不过曾以为是同父异母,实则却是同母异父。”
“你是说,无玥他便是七皇子?”姬无夜沉声开口,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
“没错,姬无玥的生辰八字竟然与‘死去’的七皇子几乎分毫不差,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因你父亲此前是武将,从未递呈过任何文书卷案之类,因此当年昭和帝根据洛妃袖内情书大肆搜捕与其欢好之人时,你父亲才侥幸躲过一劫。可十几年小心翼翼的藏匿,终究是百密一疏,教皇帝知晓了他与洛妃之间的私情。皇帝嫉妒你父亲与洛妃相爱,下旨屠杀了你们姬家满门,带走了自己的孩子,这便是全部的理由。一个妒火中烧的男人,会有多么疯狂多么失去理智,由此可见。”
“既然如此,便证明了洛妃当年没有亲手恰似小皇子,为何皇帝不将她放出来?又为何不给七皇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昭和帝真可谓是心思玲珑,深不可测。二十年前他宠爱洛妃是如何遭到整个朝廷的反对的,那样血淋淋的教训,我想他绝对不会忘记。如今他已非当年年轻气盛,他想要再次宠信洛妃,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自然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你难道没有现,皇帝一直在默默地纵容着三皇之争,任由他们斗的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却不动声色地将朝臣一步一步地换成了只听命于自己的人,包括夫君你,不也是对皇帝忠心不二,死心塌地吗?”
“你难道是要说明,皇帝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七皇子铺路吗。”
“千真万确。难道你就甘心做一个棋子吗?一个为了七皇子打磨的垫脚石?更何况你听命的这个人,还杀了你的父亲、夺走了你的母亲,毁了你的一生!无夜,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报仇!”
“此仇不共戴天。”姬无夜一字一顿,但却异常平淡:“既然你与懿贵妃交好,定然是要利用我助楚琅谋位的吧。”
白月衣没料到他竟看得如此通透,一时间有点尴尬,她撇撇嘴,委屈道:“夫君这话可真见外,月衣明明是借助懿贵妃和楚琅来报将军的血海深仇嘛。从贵妃娘娘现皇上私藏了七皇子的那一刻,便已经心灰意冷,对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了。除去了楚扬又如何?和皇后争宠又如何?她也仍旧不过是皇帝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她和她的儿子,都要白白被牺牲,既然如此,她索性不管不顾,放手搏一场,无论结局是死是活,总好过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想,她们想要除去皇帝,我们也想要除去皇帝,可谓是殊途同归,对不对?至于是谁做皇帝,我们也并不在乎的嘛……”
姬无夜没有看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白月衣,只是依旧冷着脸,语气听不出喜怒来:“说吧,你们打算如何做,要我如何做。”
“夫君,你这是……答应了吗?”白月衣惊喜地抬头看向他。
姬无夜微微颔,定定地看向了白月衣的瞳仁之中。不知为何,他那样平静地态度竟让她无端地隐隐作怕,好在他很快就出声打消了她的疑虑。
“月衣尽心尽力为我,我自是知晓的。”
“那……夫君还会放不下姐姐吗?”白月衣仍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也许她不该提这个名字,寒沉之色再次覆盖上了姬无夜的眉眼,他不动声色地从白月衣的环抱中抽身而出,一言不地离开了。
回过神来的白月衣看着远方已经离去的一袭幽影,眼眶中渐渐含了泪意。无夜,对不起,原谅我小小地骗了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要再挂念她而已……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就一起归隐,去一个没有人找到我们的地方,就像那三年一样……无夜,等我,好不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教她看不清那个男人是不是连头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