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菊色舞秋（上）

在学习方面我还是保持了当初的敏感和熟捻，十几个单词以后渐入佳境，音和领悟方面都有了不小的突破。Alan的脸色中的为难也越来越少。第四页纸上还剩下一小半没教的时候Alan的电话响了。

“你先自己读一读，我接个电话。”Alan放下手执的纸张按在桌面上，我将它们接过来，停止了手机录音。

Alan接电话回来之后脸上写着抱歉，“然给我布置任务了，今天只好到这里结束。”他摊开手，表情夸张。“多谢。”虽然提前结束，但Alan愿意抽出时间来帮我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口中的然是主子名字最后一个字，很久没人称呼主子的名字，凌盛然，我几乎只记得他叫主子了。

接下来几天里面每一天Alan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教我英文，最短的时候只有十几分钟，但是他从来没有不耐烦或者拒绝教我。甚至后面几天Alan教我的时候比我想像当中更要积极。至于主子交给他的任务我倒是一直都没有弄清楚。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在你煎熬时被拉得漫长，任重道远的时候却又过得飞快，我自学英语期间几乎没有见到主子，他的要求都是通过手机短信传达给我。当我穿着准备好的白色设计感西装坐在内部员工休息室当中的时候紧张到不行。西装是露单肩的，偏向礼服风格，上衣衣摆下面缀着长长的细纱一直拖到脚踝处。脚上的高跟鞋也是纯白色，只有我的脸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

我从来没有开口跟人讲过英文，除了昨天跟Alan模拟了简单的打招呼。开口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我和Alan的音还是有差异，他说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口中的“不错”和真正实战成功还是有很大差异。最最重要的是我面对的是一群外国人，他们完全不会中文，没有任何折中的办法。主子自己肯定会英语，至于为什么会临时起意带上我我也不清楚，只认准了这是一条出路。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几乎不敢动，门被推开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主子的脚步声久违地熟悉，一步步靠近，黑色隐约进入视线之中。“准备得怎么样？”冰凉的嗓音在头顶上空响起。

“没什么把握。”我心中一惊，虽然原本就知道主子进来以后肯定会讲话，但真正听见响动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心头一拎，下意识抬起眼皮，抬到一半却又赶紧垂下眼帘。

我说没把握是实话，本以为主子会说些什么，结果休息室当中一片寂静。他没有批评我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主子的出现转移了部分注意力，我反倒不那么拘谨了，不过我实在是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

“是时候出去了。”主子抬起左手腕，右手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了表盘，薄薄的唇动了几下，吩咐道。“是。”我从自己的座位上面站起来，顿时再次绷紧了神经，走出这间休息室就是真正的战场了。“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今天不出去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主子平静淡然地宣布着，我只是受众，自我命运的被决定者。

不过就算主子不说我想最后我也不会选择退缩，因为我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机会，而现在的我不敢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黑色的皮鞋咚咚敲击着地面，继而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只在开门的瞬间停了几秒，很快就再次响起朝门外走去。手指不停搅动，我微微低着头，蹙着的眉头化不开。皮鞋声渐远我才抬起头朝门方向瞥了一眼，主子径自往外面走出，没有半分回头看的意思。

我这才壮着胆子把头完全抬起来朝外面看。内部员工休息室的门半开半闭，透过门看不见外面“菊色舞秋”的情形。想来应该有很多人。身处休息室当中看不见外面的景象，突然间走出去就会是另外一番情形，即将出现的反差让我不禁胆怯。

主子果然没有分毫要等我的意思，如果不出去以后就不会再得到任何机会，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现下就变成了如果不立刻出去大概也就没有机会的意思。我握紧双手，仿佛这样就能积聚勇气似的。踩稳脚上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我终于抬脚朝前走过去。

“噔噔”的高跟鞋声落在地砖上响得清脆、利落，也像是一下下敲击在我的心头上似的。我犹豫着走出这间休息室，因为我自己心里明白以自己目前突击式的英文水平必定是不足以应付合作方的。倘若是花草介绍的接待工作我还可以事先准备好讲解稿然后背下来，即将面对的却远远不那么简单，不仅仅有口语式的对话和音，另外还需要专业的东西。

在经济合作和谈判方面我本就是个半吊子，倘若纯中文里面掺杂一些专业名词我很可能就会懵，更何况对方会用不夹杂半个中文的英语来跟我们谈合作。

高跟鞋的“噔噔噔”伴随着加速的心跳节奏最终走出休息室。细细的鞋后跟踩在光滑的地砖上，走起路要很费力去控制自己的双脚，只二十步路不到，脚腕就有些疲累酸。

喧嚣声随着我走出休息室的步伐愈清晰，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半关半开的门被我伸胳膊彻底地推开，其实主子能从半开的门处顺利走过去证明休息室的这扇门开得并不小，但是对于浑身是伤的我来说驾驭一双高跟鞋已然略感吃力，还要在门之间巧妙穿行就很难做到了。

走出休息室的那一刻，身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立刻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员工休息室比较隐蔽，他们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或真或假的笑容，有人容光焕，也有苦涩假笑，我从门内出来没人注意到。

主子倒是在不远处坐下了，陈哥在他身边，其他倒是没有人上前打扰，我抬脚迅速走向他。

“主子。”我面容严肃，正色道。“人还没来，不用这么紧张。”没想到主子竟然语调从容随意，眼睛也只是从我脸上扫过没怎么停留。人还没来这一认知确实使我轻松不少，我顺着主子的话稍稍放松了一点。

主子坐在一旁跟我没有多余交流，我还是跟原本一样不清楚自己等会儿要做的具体工作是什么。他给了陈哥一个眼神示意，原本站着的陈哥坐了下去。我下意识避开他们的谈话，但大抵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思维总是朝他们俩那边飘过去，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余光里主子和陈哥两个人的神色、语言都十分从容，我却偏偏留神了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很快陈哥从自己的座位上面站起来朝我走过来，我们之间相距不过几步而已，我知道这是有话要吩咐我反而不自然起来，故意不去看他们。

“周慕。”陈哥走近的时候声音低沉着唤了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去看他。“Epror同合作方谈判的时候你负责交流记录。”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会议记录本递过来，本子的封面上面别着一只黑色水笔。

“好。”我硬着头皮接过来，心里面直打鼓。这样一来交流很少，但是倘若我根本就听不懂该怎么做这份记录。“能在花展会期间谈判的合作方都比较重要，你应该明白我地意思。”陈哥继续说。

“明白。”我得头皮有点麻，说明我开罪不起，也不能在那么重要的合作方面前让Epror落面子。陈哥深深地看着我，我的视线猛然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心惊。陈哥的眼中透出晦暗的光芒，不能说对我有恶意，但十分明显的就是肯定也不是什么善意。

我的脑海当中一片空白，雪花乱炸。我想到了从前婆家那台破旧的电视机，只要风刮大屏幕上面就是一片断了信号的黑白雪花，正和我脑海当中的情景相似。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陈哥已经走开了，他路过主子的身旁点了点头，主子坐在椅子上面没说话给了他眼神，然后陈哥就迈开步伐离开。

目光因为追随陈哥的背影而转向主子那边，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虽然主子坐的位置隐蔽，但附近甚至大厅里面远处的不少人已经向这边张望。

他们的目光大多是打量主子的后脑勺的，没多少人注意我，我索性向四周看过去。穿着绣金旗袍的礼仪小姐端着托盘直着腰挺着背微收下颚，托盘上面放着不同种类的酒，她们穿梭在客人之间，井井有条。

这些人，貌似当初是我选出来的呀。不知何故，心里涌上些许苦涩，眉头不禁蹙起，却刚好看见了穿着深蓝色礼裙的宋姿正指引着客人走进大厅里面观赏那些争奇斗艳的花。继宋姿之后苏梓默等人的身影也陆陆续续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