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叶子哥哥
温热的碰触一触即分。
虞瑶再一抬头, 就看到刚刚还义正言辞的少年, 已经完全低下头去, 正看着试卷做得认真。
黑色水笔旋来回转，灵巧地翻越在细长的指间，他一手托着下颌, 坐姿随意, 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大学霸。”
细细小小的声音一出口, 刚才还转动的水笔“啪”一声掉到地上。
沈烨身上一僵，立刻坐得更加笔直。抬眼, 便见其他人似乎都在朝他看来, 神色好奇。叶书镜嘴唇开开合合，说了好几遍, 沈烨思考片刻才明白，说的是“二少别怂”。
真想, 恼羞成怒！
偏偏刚才那一愣神, 没能接住落下的笔，只听叮叮当当几声响, 水笔滚落地上好几圈。
虞瑶低头一看，正正滚落自己脚底。
赶忙弯腰下去，身旁一人先有了动作。
一声简短的“抱歉”, 沈烨已经先一步把笔捡起。
眼看身旁少年快速坐端正，又开始认真做题, 虞瑶抿了抿嘴唇, 抬手勾上他的衣袖, 再一开口，有点儿委屈：“我刚才叫你来着……”
沈烨……
“啪嗒”一声，笔又掉了。
这次，沈烨没来得及动作，小姑娘已经迅速弯腰拾笔，再一眨眼，已经拉过他胳膊，捧着水笔放到他手上。
小姑娘嘿嘿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好好写别的作业，你别生气了呗。”
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沈烨看看手里的水笔，又看看对面的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哦。”
*
下午的时间才过了一半，虞瑶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我一会儿还要补课，所以先走啦。”
叶书镜听她这会儿要走，胳膊肘捅捅沈烨：“正好二少也有事，你等二少一块吧。”
沈烨点头，问一旁正收拾书包的小姑娘：“我等下要去城南大街，你去哪儿？”
虞瑶眨眨眼，惊喜：“我也去城南大街！那边好多补课的地方，大学霸你也要补课吗？”
“哈哈，二少怎么可能去补课，他是去给别人上课。”
叶书镜这话一出，其他人立刻跟着起哄：“二少经常去那边帮人补课，那块儿他熟，虞瑶你跟他去吧。”
“咱们二少当护花使者，没毛病！”
“要我说，虞瑶你还补什么课啊，让二少一对一教你得了。”
眼看这话是越说越歪，牛越吹越大。沈烨一声咳嗽，对着一群同学一个个扫去：“好好写作业，别以为这样就能偷懒。”
然后，背起书包，带着一脸懵的小姑娘一起往外走。
虞瑶对于大家对沈烨的个人崇拜已经完全免疫，所以也没受什么影响，被沈烨带出房门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背着《蜀道难》。
“蜀道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蚕丛及鱼凫……唔，什么来着？”
眼看小姑娘憋红了一张小脸蛋儿，沈烨开口提醒：“蚕丛及鱼凫，开国……”
一句话才讲一半，虞瑶一个踮脚，捂上了他的嘴。
“你你你，你等下，你别说！我能想起来！”
她的手很小，温热热的。
淡淡的香气，自鼻尖流动，穿出耳膜。
一声轰响，
世界便顷刻失了声音，失了时间，失了所有能流转的一切。
她嘴唇开合，笑得灿烂。
那兴奋的样子，像只会跳舞的小兔子。
“沈烨，沈烨？”
虞瑶挥着手，在沈烨面前晃。
竟然走着路，眼睛就直了：“走路的时候，要专心。”
沈烨看看小丫头，珉珉嘴唇，哦了一声，带着小丫头上了地铁。
一路来到城南大街，出了地铁口，虞瑶礼貌道谢：“到啦到啦，之后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谢谢你啦，大学霸。”
说完，朝沈烨挥手。
沈烨想问她具体要去哪儿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客气，你去吧。”
道别的话，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情愿。
但小姑娘转身就跑，一点都没有要他送的意思……
摸摸鼻子，
他，也是自作多情。
于是，沈烨转道去了书店，先把自己最近一直想看的书买了，然后才慢悠悠晃进一条小巷子。
他要去的这家培训机构，其实严格来说，不能叫机构。
叫“小作坊”，应该更合适。
小作坊的老板，和他爸爸是同学，是全北京有威望的书法家，对国学也研究很多，常去大型综艺节目做国学讲座。开办这家学堂，据他本人讲，是为了造福社会。
沈烨作为老板的得意门生之一，会偶尔过来帮忙看着来学习的小朋友。说白了，就是免费的劳动力。
学堂采用的是古代私塾的环境设置，坐落在城南大街的一个小四合院。
沈烨一推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自带门铃。
小孩子们正穿着汉服，在院子里玩闹，看到他进来，几个常年过来的小孩子立刻围了上来。
“叶子哥哥，你终于来了！先生好凶，已经连续好几天板着脸了！”
“对对对，像这样！”一个小姑娘，手指戳着眼角往下一拉，学的一本正经：“一本三字经，到现在都没背会一半，太懒散了，太懒散了！”
说完，几个人又笑成一团。
沈烨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先生凶，我不凶吗？”
谁知，几个小姑娘齐齐说了句“你帅！”声音大的，恨不得传到几公里外的三里屯。
“小小年纪，不学好。”沈烨抬手捏了捏其中一个小姑娘的脸蛋儿。
“叶子哥哥，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捏捏！”
“叶子哥哥捏捏我，我就告诉你新来的漂亮小姐姐！”
“我我我，我有小姐姐的电话号码！叶子哥哥你抱抱我，我就给你，咦嘻嘻！”
沈烨：……
这群奶声奶气的小姑娘，是转世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吧，比大人还鬼精灵。
沈烨轻车驾熟地抱起其中一个，迈步进了学堂。
“耶咦！蹭蹭叶子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沈烨吓得差点儿一脱手，把手里的奶娃娃给甩出去。
“谁教你们的，嗯？”
才五六岁的小屁孩子，就这么恨嫁的吗。
“是新来的小姐姐！我们说，有个叶子哥哥，特别厉害！长得又帅，说要介绍给她做男朋友，她就说，不要了！她有想嫁的王子啦，让我们自己嫁！”
然后，又是齐齐一声喊：“我们都要嫁给叶子哥哥！叶子哥哥是我们的王子！”
喊完不算，一个小姑娘还从背后变出一顶小王冠，伸着小胖手到沈烨面前：“我妈妈买的，是不是很漂亮！送给你！”
沈烨看着小姑娘手里闪闪亮的银色小皇冠，额角止不住地抽……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女士卡吧。
然后，不等他把卡拿过来，怀里那个已经伸手够了过来，手疾眼快地卡在了他脑袋上。
沈烨：……
他觉得，自己也是很能忍。
然而，他两只手还抱着怀里的小娃娃，不能自己把卡拿下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小姑娘放下来，北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叫你们进来上课了！没换衣服的，快去换衣服了，换好衣服的，快进来啦！”
听到声音，沈烨身子一僵，转身就看到北屋的门槛迈出一只漂亮的绣花鞋。顺着长长的裙摆往上看去，正对上虞瑶看过来的脸。
虞瑶：？？
沈烨：！！
四目相对……
沈烨都能看到虞瑶眼里从震惊到惊愕，从惊愕到惊喜，最后到喜感的全过程。
偏偏怀里的小坏蛋还洋洋得意：“瑶瑶姐姐快看！我们要嫁的王子殿下！酱酱酱酱！”
虞瑶看看沈烨周围那一群跟团子似的小奶娃娃，又看看面色僵硬，肢体僵硬，全身都僵硬，头上还带了个女士小公主卡的沈烨，最终没能崩住，差点儿笑出眼泪来。
“大学霸，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能取笑你一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烨，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忍住没把怀里的奶娃娃给啪啪打一顿。
动作流畅地把人放回地上，还是那个高贵冷漠的沈二少。
“你在学堂上课啊？”
虞瑶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帮他把卡拿下来：“是呀，没想到你在这里教学？我在这里都上好多次课了，都没看你来过。她们几个一直说，有个特别帅的小哥哥，叫叶子，原来是你啊。”
两人说着话，地下一群奶娃娃仰着脑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爆出惊呼。
“姐姐和我们的王子哥哥认识啊！”
“嗨呀，以后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一家人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电视剧里扒出来的台词，奶声奶气的奶娃娃，这一声叹气，就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虞瑶蹲下身来，笑着揉揉小朋友们的脑袋：“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叶子哥哥啊。”
小姑娘们连连点头：“是不是特别帅？是不是特别想嫁？”
虞瑶抬头看看沈烨，恰逢他也低头看过来。
逆光之下，还真是……
有那么点儿帅帅的。
虞瑶想了想，认真点头：“唔，是有那么一点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