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去我家过年吧

学堂是开设了很多国学课程的, 很多孩子的爸妈上班忙, 就直接把学堂当成幼儿园, 把孩子一送过来就是一天。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和书法课，一上就是一整天。

也有像虞瑶这种的，只过来上个书法课, 其他时候都做别的事。

因为学堂是针对小朋友开设的, 所以来上课的大多是小学一下的孩子, 毕竟再大一些的孩子们，要应对中考高考, 但是学校课程就忙的团团转, 自然没空提升国学这种东西。

也唯有虞瑶这种，不好好学下书法, 别人都不好看懂她字的，会过来学一下。

所以, 整间屋子, 大家盘腿而坐，整整齐齐的都是小奶娃娃, 唯有虞瑶一位，坐在后面最中间的位置，足足高出其他小朋友们一个头, 堪称鹤立鸡群。

沈烨换好衣服，在先生旁边靠窗的位置席地而坐。

交领的汉服, 穿在身上多了几分飒爽的感觉, 如果不是那一头短, 都要以为是古代穿越来的小公子。

虞瑶手里握着钢笔，听先生讲解汉子的结构和笔画，眼睛不自觉往窗边落。

正是夕阳斜落，橙色的光自窗棂涌入，纷纷落在盘膝的少年身上。

长长的红木桌，上摆着一本从没见过的书，他正一手托着下颌，懒懒翻着书页，似是对周遭毫无所觉。

虞瑶手里的笔来回轻轻转着，也学着沈烨的样子托起了下颌：他还真是，挺耐看的。

“咳！”身边忽然响起一声咳嗽，紧接着便听到“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打在了桌上。

虞瑶转头，正看到手拿折扇的先生，一双眼睛瞪着她。看起来凶巴巴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哭瞎不得。

他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快好好练字！”

认真看书的沈烨听到动静，跟着转过头来，正看到最后一排的姑娘，正红着耳尖乖巧点头，异常温顺。

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又是个什么梗？

一直认真看书的沈烨，有点儿懊恼。

不该，太认真啊。

*

教书先生讲解了一会儿，就给学生们布置任务，把教室留给沈烨，自己出去喝茶了。

沈烨起身，循着桌子一个个看过去。

“叶子哥哥，先生讲的太难了，我不会，你快来教教我！”

坐在最前面的小团子，挥着钢笔朝沈烨举手，眼看就要把笔墨甩出来，沈烨赶忙匆匆过去，板起脸来。

“哥哥之前怎么说的，嗯？钢笔和毛笔不能乱挥，墨汁会洒出来，弄到身上。”

小团子看沈烨扳着脸，好像生气的样子，喔了一声，默默低头：“对不起，我忘记了。”有点儿委屈巴巴。

沈烨动作干脆地揉揉小团子毛茸茸的脑袋，坐到她身后，边讲解边做示范。

“笔要先顿一下，然后画个小圈，是不是上头就像个小水滴了？然后再往下，要画的直，最后缓缓提笔。”说着，又握着小团子的手，带着她写了一遍，这才让她自己来。

一个个教过去，等到虞瑶旁边的时候，时间都过去了一半。

虞瑶捏着笔，把笔画一个个写出来，而后又临摹先生写在黑板上的字。

只是，一开始总也无法掌控其中要点，一会儿这里歪了，一会儿那里写大了。

正专心一个个写着，眼前忽而降下一片阴影，耳边一声浅笑。抬头，便见刚才还坐在小团子身边教学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正低垂着眸子，目光落在她满是歪歪扭扭鬼画符的本子上。

条件反射般的，虞瑶双手护在本子上，说话都有点儿抖。

“你你你，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别人的，我觉得他们更需要帮助。”

沈烨挑眉，指尖点在她的本子：“啧，你字写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虞瑶：“不不，我觉得……今天我能刷新你对我的认知。”

沈烨直接把她胳膊往外拉：“给我看看，别讳疾忌医。”

虞瑶使劲儿护着本子：“不不，谢谢你天使般的心肠，你要不要试试医治其他人！”

拉拉扯扯间，虞瑶最终还是没能护住自己那几笔狗爬的钢笔字。

沈烨在看到本子的第一眼，眼神就直了。

虞瑶声音有点儿小：“厉，厉害吧……”

其实她更想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然而，她怂。

沈烨拖着本子，额角阵阵抽痛。

如果说之前虞瑶的字，是鬼画符。

那她现在的字，就是喝醉了的鬼步舞，frstyl那种。

套用谢珊珊的句式来讲，就是：瞎踏马几把乱写。

沉默良久，沈烨把本子放回桌上，一声叹息：“果然，还是你最需要我。”

虞瑶：……

自觉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轻轻软软的，像只做错事的小猫。

沈烨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钢笔，对着田字格讲解：“汉字的结构，是方块型的。之所以练字本都是田字格，是为了让人能更好地把控整个汉字的大小，每个笔画应该落的位置。”

说着，提笔在中间写下一竖：“这一竖，是汉字最中间的部分，所以落在格子中间位置。一个漂亮的汉字，应该是看起来很匀称，每一笔一划都有美感。”

而后，在本子写下示范的几笔，漂亮的像是书店里卖的字帖，清秀工整。

虞瑶接过沈烨递来的笔，认真写起来。

“你说要送我一副字来着，什么时候送我啊？我要挂到书房，时刻激励我好好练字。”

沈烨看着她笔尖走动，指出几处不足，而后说：“过几天给你，想要什么字？可以写给我。”

虞瑶眨眨眼：“唔，我都想好啦。”说着，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的工整。

沈烨拿过本子看来，上书：

春风十里，不如你

“诺诺，我要这个。”

沈烨看着本子上的字，明知道只是小姑娘胡诌的，烂大街的情话。

可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的心跳。

他目光若有似无略过虞瑶脸颊上的小酒窝，最终垂了眼，落在她脖子上环着的璎珞，轻轻说：“好。”

*

沈烨的行动很快，一幅字第二天就送到了虞瑶手上，上面还印了他的名字。虞瑶双手捧着带回了家，找人帮忙表了卷轴，挂在卧室的墙上。

之后，没上几天课，学堂就放假了，叶书镜家因为来往的亲朋好友太多，一起写作业的事也耽搁下来。

临近过年，所有人都很忙碌，处处张灯结彩，连楼下超市的音乐都换成了恭喜财。

虞瑶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叹气。

桌面上，是机票预订的网页，鼠标正点在预订的按钮，闪着光圈。

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颓然地趴到桌上，指尖点在手机屏幕。

鬼使神差地，在沈烨的对话框打下一串字：

【大学霸，我想回家……自己过年好凄凉QAQ】

【如果现在订票回加国，等过完年再回来，是不是不会耽误学习？我可以在飞机上背历史……】

而后，颓然趴倒。

但沈烨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手机一直没有接到他的回复。

虞瑶起身，拉开窗帘。

整座城市撞入眼底。

远处冷清的长街，两旁都挂上了红灯笼，一路延伸，蜿蜿蜒蜒好似看不到尽头。

小区里半数居民楼都关了灯，大晚上的还有提着行李往外走的人。

打开窗户，风有点儿凉，天上阴沉沉的。明明屋里暖气大开，热得只能穿单衣，却还是觉得……和外面一路拖着行礼挤进出租车的人相比，她似乎更冷一些。

捂着胳膊关了窗，对着窗户哈出一大口气。

指尖在上面轻轻滑动，先画一朵残疾的向日葵，再画一所破败的小房子。仰头，上面勾出阳光的样子，又随手添了一条满是波浪的小河。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喃喃自语着，手指已经先一步写出了沈烨的名字。

窗上字迹，一笔一划，竟是有些好看。

低头，

大大的落地窗下，一人正仰头站在楼下的路灯旁，手上拿着手机，遥遥望来。

那人穿着白色的羽绒外套，长长盖到膝上，毛茸茸的帽子罩在头上，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对上她的目光后，少年脱了帽子，指指手机。

回身，才现手机在书桌上亮了许久，打开一看，未接电话足足有十个之多。

连忙抓起钥匙，踩着拖鞋电梯跑。

不过几层楼的电梯，向来眨眼便到，今天却是缓慢异常。

电梯打开的一刻，站在电梯口的少年，正一手插兜，掸落肩上薄薄的雪花。

还未打招呼，少年已是先一步进来，二话不说便脱了羽绒服，罩在她身上，

始才觉，自己穿着单薄的睡衣就急匆匆出了门。

“那个，你怎么过来了？”

虞瑶披着羽绒服，两手揪着衣领，声音有点儿小。

沈烨声音淡淡的：“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一个人在家。”担心会出什么事，所以才心急地叫了辆车直接赶了过来。

虞瑶看沈烨头上似乎有些水滴，抬手摸上他头顶，动作亲昵：“你头上怎么这么多水？外面雪下很大吗？”明明刚刚看着，才飘了几片雪花。

沈烨把她乱动的手捉住，放进衣服里，犹豫着开口：“之前就一直想问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今天接到消息，这忽然降临的刺痛感，让他终于下了决心开口。

怕她多想，又拎出来一大堆的借口和解释：“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着不安全。年前会有很多小偷，而且你自己也不好做饭，很多超市都关门了，生活会很不方便。你不是之前一直在国外吗？去我家体会一下国内的过年也挺好的。”

正说着，对面小姑娘忽然开口，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

“大学霸。”

沈烨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个“嗯”字，尾音轻轻翘着，细细听来，带着一点茫然。

而后，便听到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像是含了糖。

“除了给我讲题之外，还是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