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秦风,你这个明显是霸王合同!”周一陈永胜回话,对合同里“运输途中若有损坏,甲方有协助乙方向承运方索赔的义务,甲方概不承担损失”一条存有异议。我解释说这是格式合同,历来就无平等说法,甲方总得占些优势,乙方虽看不顺眼,但不影响双方利益。“陈哥大可放心,和我们合作的物流公司,在全国都有口碑。”“我就知你叽歪,年底军区吃两百箱,能不能搞定?”当下暗暗窃喜,说:“只要合同签订,我立马杀往贵州,督促冯锡山货,确保万无一失。”话毕千叮万嘱,“这份合同只签一半,余货另案处理。”陈永胜连呼明白,正欲问他几时寄合同,李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秦总,哦不,老大,你跟朱福田闹啥了?”
我斜她一眼:“跟他能闹啥事?关系挺好的嘛,大家有目共睹,你别听信谗言。”李丹一屁股坐下,薄唇轻轻一翻:“刚才接到他的电话,叫我少跟你接触,说你装深沉耍阴招,心子比屁眼还黑……”我不忍耳闻,打断李丹的话:“拣重要的讲,废话少说!”李丹娇气大:“凶啥子凶,给你透信,我还做错了?听朱福田的口气,他要整死你!”我气得拍案而起,冷静下来又满肚疑惑,李丹曾为朱福田心腹,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现在怎么帮倒忙了?朱福田串通李丹,有意套我话锋?还是李丹天生墙头花,风往北吹她往北开。
暗作思忖,我不紧不慢地问:“他还和你说啥了?”李丹应道:“他去华天卖啤酒,叫我过去做客服。”我禁不住嗤笑:“寒冬腊月卖啤酒,他脑壳被门夹了?不过他既然邀请,肯定不会亏待你。”李丹愣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猪脑子,跟他?喝西北风。”话毕压低声音:“他这人心狠手辣,老大你得提防点。”然后汇报近期工作,主城区老客户一一作了回访,江北宋总压货三十件,渝中区赵总压货五十件。谈及团购销售,她又有意外收获。
“前天陪姐妹吃饭,认识一个做摩配的老板,年年给关系户送高档酒,这笔单绝对能拿下,听说茅台货紧,都说女士优先,到时候先给我调货行不行?”我就知她有求于人,否则怎会转身把朱福田卖了。女人干销售,优势与生俱来,脸蛋俏身材火,嘴巴撩行出位,样样都是撒手锏。上次朱福田摆销售经,说淫色是流通的润滑剂,给客户润滑润滑,裤链松一松钱包就不紧了。男销售员不消说,隔三差五寻刺激,狼性才能充分挥。
提及朱福田,这鸟人干过不少坏事,可谓天良丧尽。前年在贵州道真县,花五千元玩仡佬族妹子,端的是狠毒。人家十五岁不到,含苞待放的未成年,若非家徒四壁死了双亲,她也不会出卖初夜。我当时就想揍他,碍于没有绝门武器,否则这厮门牙不保,只好敞开嘴巴骂:“你就是个禽兽,不怕人家父母变厉鬼缠身?”当时的朱福田意犹未尽,狂笑着回击:“五千块对她们是啥概念?得喂三年的猪,摊谁谁不干啊?”贫穷让人无奈,无奈过头信心沦丧,但我相信这是个案,朱福田以欺穷为乐,不遭天谴也会遭恶报,早晚的事。
上次在爵驰结识的大汉,常用外号“扭脖子”,身怀数样绝活:三斤不倒,雅称“不倒翁”;杀人不眨眼,绰号“鬼见愁”;天赋蛮力,自幼习武,人称“大力士”。这厮二十岁那年扒火车上河南,在少林寺练金钟罩,脾气比鲁智深还暴烈,一次外出酒醉,被师傅拒之门外,将其揍得血肉横飞。我不信他如此厉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吹牛,扭脖子刷地亮出拳头,逼我跟他比试手劲。第一回合让我一筹,他斜我压,我使出吃奶力气,几乎把整个身子压上去,他那根粗臂纹丝不动;第二回合我用两手,卯足劲往下按,这厮嘿的一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我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他反压在桌上,三寸厚的水晶玻璃,硬是被震裂了数道口子。
又据表叔介绍,当年“扭脖子”受过窝囊气,托人找香港导演王晶,意欲参演警匪片,跑龙套做替身,结果对方说他丑得没艺术,看看人家成奎安,丑是丑了点,一看就是狠角色。盛怒之下,扭脖子沿路乞讨,潜回重庆替人卖命,凭借一身武艺渐成知名打手。这厮极少借助凶器,擅长扭人头脖子,双手端其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左轻轻一扭,咔嚓一声,人命呜呼。表叔和杀人犯厮混,真为他捏一把汗,原来这几年他就没干过正事。
上周表叔来电,说要整朱福田容易,他跟扭脖子八拜之交,我多少给点费用,可直接把他做了。心头不禁一麻,想一点小过节,犯不着索要人命,再则夺人生死大权,终究要受法律制裁,这也不是人做的事。表叔后又一字一句告诉我,他让扭脖子出面,制造一个迷人陷阱,也即酒后斗殴假象,混乱中被人戳死云云。混迹黑社会的人,解决疑难的手段总这么血腥,我问他有没有较为人道的方式,表叔连连否认,说做事必须斩草除根,今天你整他明天他搞你,大家都在暗处,防不胜防。念及老爸卧床老妈蹒跚,做良民心安理得,我怎能这般作奸犯科?
冤家宜解不宜结,思来想去,如果朱福田铁心报复,我跟他和平解决。李丹走后不久,我决定打电话给朱福田,约他好好谈谈,号码拨至一半,却又犹豫不决。拨通了怎么说,为钱所逼?好事全是我干的?或者出钱免灾,说朱哥您受屈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弟赔你损失,从此一笔勾销。这样摆明自寻死路,人心贪婪无妄,你越畏惧,他越得寸进尺。沉思良久,我将申冬强叫到办公室,问他最近有无现可疑之处。申冬强愣头愣脑,我说:“老朱知道真相,扬言要报复我们。”申冬强青筋暴突:“报复?谅他没那个胆,他敢弄我,我让他见上帝。”我摆手叫他冷静,说:“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武力能解决问题吗?这事最好的解决方式是软处理。”
“软处理?怎么个软法?”申冬强怒气未消,也难为他出道不久,有的是冲动热血,但还欠缺长远考虑。这种人我见得多,嘴巴硬拳头子软,真要动刀动枪,吓得跟软蛋似的。我当即给他讲道理:“软不是妥协,而是避免正面交锋,落得两败俱伤。”申冬强一脸疑惑,我又道,“赶紧查他家底,老母糟妻的住地、孩子上学的地点,全部给我弄清楚。”话音甫落,申冬强茅塞顿开,直拍脑门应道:“姜还是老的辣啊,我知道该咋办了。”
老爸长眠不醒,我们对照料做了分工,老妈服侍白天,我守晚上,淑芬灵活机动,隔三差五代守,方便当班人休息。最近晚饭全在家吃,老爸常坐的席位空着,饭桌少了双筷子,每次都吃不开心。今晚的菜不知是谁烧的,火爆肥肠、蒜薹腊肉、莲藕蹄花汤、红烧豆腐,样样合我口味。我猜是老妈所为,昨天她还数落:“你现在瘦成皮包骨,跟尚德有的一拼,必须得补一补了。”我从小挑食,菜不对味饭,吃不了几碗,所以即便是在困难时期,老妈都会想方设法买腊肉,烧出各种味道,使其多吃多长。
夹了两片肥肠,一口咬下去,又绵又腥:“火候不够,爆炒时没加料酒。”扔了夹腊肉,咸得难以下咽,“妈,您老手艺回潮了。”一番牢骚,老妈愣了我一眼说:“快吃快吃,唠唠叨叨做甚。”继续尝后两道菜,汤水无味,豆腐无盐,胃口顿塞。心情本就不好,草草扒了几口,搁下饭碗埋怨:“这菜没法下饭,明天我来做,省得浪费材料。”话音刚落,老妈横眉嗔怒:“人家好心好意给你烧饭,你还嫌这嫌那,任何事都得有适应过程,你这人咋这么不孽好?”
我感觉不对劲,扭头看淑芬,笔挺挺坐着,拨弄一碗菜汤,却不往嘴里送。正想问是否出自她之手,淑芬怯生生地说:“汤就是要淡些,对身体才有好处。”“猪草锅里的汤够淡了吧?”我故意板着脸打趣,以为会逗乐淑芬,料不及她小嘴一扁,咿咿唔唔哭起来。莫名其妙间回头求助老妈,却见淑芬捂上粉脸,小跑进卧室砰地关上房门。一顿美好晚餐这般搞砸,老妈雷霆大,戳我鼻梁梗骂:“人家进城第一次做饭,你咋这样说话?不爱吃就滚出去。”我戳着不动,老妈豁然起身,厉声道,“愣着根木桩子,还不进屋劝劝!”
立在门外一通好言,淑芬不但不开门,越哭得大声。我威胁她:“再不开门,哥可睡门口了。”这时淑芬就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说:“先开门让我进来。”淑芬娇嗔道:“你回答我才开门。”拿她没辙,我软下语气:“刚才哥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话未必淑芬就说:“我有自知之明,人生得笨,啥都不会干,长得又不漂亮,但我可以慢慢学。”愁肠纠结,按捺住无奈说:“哪里讨厌你了?喜欢还来不及呢。”淑芬顿时提高声调:“你不许骗人!”而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露出淑芬红扑扑的半张脸,煞是可人。
进屋在床沿上坐定,局促中瞥瞥淑芬,这妮子正偷偷地笑,幸福之情无以言表。我轻轻咳了两声,淑芬抬起头来:“哥肯定没吃饱,要不给你下碗煎蛋面,这个我最拿手,绝对不会无盐无味。”说完抹了一把泪,起身往外。我一把拉住她:“不用了,你休息一会。”淑芬顺势坐回,不敢正眼看我,盯着电脑屏幕呆。我猛然想起什么:“你不是想学电脑吗?哥先教你打字。”淑芬连连摆手:“我学不好的,再说也怕变坏。”“变坏?”“是呀,你说网上有很多坏人,想想也是,通过屏幕聊啊聊,无聊人才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