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挑拨
尤琪被第三封信搅得十分不安，周臾安慰她大概有了方向，是朝着他来的，和她没关系。他将她送回教工舍，说事情很快就能搞定。
他在隐瞒一些事情。
尤琪看得清楚，想追问，又想起小姨王洛林偶尔会谈及，所谓两性关系，超越常人的亲密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有影响他人的能力。可令人感觉舒适的关系是相对的独立和自由，以及完全不存在的压迫感。
她道，“好吧，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
周臾又亲了亲她，腻得差点分不开。
当然，尤琪进家门的时候王教授依然坐在客厅里等她，幽幽道，“跟周臾在一起后，翅膀硬了，长大了不是？”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圣诞快乐。”
王教授伸手按一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还没过半夜十二点呢，咋不等着跨年呢？”
“本来是要跨的，但周臾说不能让长辈等，所以提前回来了。”她不是很自在地摸了摸头，希望自己看起来和以前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所以，周臾给了你什么礼物？”她上下打量她，略嫌弃道，“光着腿，冷不死你。”
说到礼物，尤琪就兴奋了，马上掏出手机来，将拍摄的那场幻影给她看。还可惜道，“这摄像头像素太低了，根本没办法展现当时的奇幻。我准备去借个高清摄像机来，全拍着保存。王教授，你不知道，周臾他脑子太厉害了，全靠镜片和光源就做成了的。我当时激动得不行了——”
王教授暗暗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们提供了尤琪的作品素材，礼物怎可成形？
不过看尤琪兴奋的样子，而且周臾实在有心，仅有的一点点不舒服也全没了。
周臾将三封信打印出来摆在长头，一字一句沉吟着看，不错过任何一个信息。配合唯一一次的梦境，一半的真相呼之欲出。
猜测太过惊人，他拨了阿宽一半的电话号码却没拨出去，之后考虑于一凡和谭渊，又一个个否定。
诚如十年后的周臾所言，这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没有人能相信。
十年后的他面临的世界更残酷更进步，然而也被人为是妄想症；如果现在的他提出，恐怕直接被人为疯了。对方送了他一个数据，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验证好了。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去休息，却没办法入睡。
睁着眼睛到早晨六点半，起床，给周臾了个早叫短信，下楼运动，吃早餐，然后去了研究所。
空气里还残留着圣诞节的余晖，整栋实验楼安静到了极点，可玻璃移门却是开着的。
郑蔚蓝抱着一大叠资料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严林，似乎颇熟悉。
“早。”周臾冲郑蔚蓝挥挥手，转而看向严林，“来了？”
严林点点头，低声道，“需要你签个字。”
他决定休学，几个人轮番劝说后艰难地改车成了延迟毕业。中间一两年时间便出去工作挣钱，缓解家庭经济的困难。虽然结果双方都认可了，但在他心里依然有个结，面对周臾的时候十分不自在。
“行，你来我办公室——”
“别忙呀。”郑蔚蓝开口了，“周教授，帮我把办公室的资料搬暗室一下呗。堆太多了，转身也不能，全都是要用的参考类的——”
用暗室？
周臾有点踌躇，他和于一凡私下借用了暗室安装镜片，在里面忙活了小半月。郑蔚蓝虽然从来不管他的事情，但来来去去多少是知道的，居然也要用？
“没办法，研究所就这么大，有数的办公室都用上了，现在空下的就只有那个暗室。”郑蔚蓝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之前我查过了，那边本来就留给文档的——”
周臾没说什么，去她办公室看了，确实堆了满地资料，都是为期刊准备的资料。他想了想，道，“先不忙搬过去，给一天的时间，现在里面有东西，我得腾出来。”
“什么？”郑蔚蓝转头略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有点恍然，将手上的书放身边的平台上，推开暗室的门看。半晌她捂着嘴巴，小跑着回来，“里面的都是什么？”
他略有点头痛，垂头道，“你的资料明天再搬吧。”
郑蔚蓝却笑了，“啊，我想起来了，刚尤琪在朋友圈了个小视频，好像就是咱们暗室。是你送给她的圣诞节礼物吗？看起来超魔幻的——”
她说着就摸出手机打开，给严林看，“瞧瞧，漂亮不？”
严林似乎有点僵，垂眸看了一眼，里面有尤琪又轻又细的笑声。
“太浪漫了，这是你们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吧？太值得保留的回忆了。”说完，她拍拍严林的肩膀，“严师兄，你看人周教授，长得帅是父母给的没办法，可工作成绩是能努力的啊，对女朋友温柔亲切也是很有办法。是不是？”
周臾皱了皱眉头，道，“把东西搬回去吧，严林，我在办公室等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郑蔚蓝看看周臾的背景，再看看严林青红变幻的脸，“严师兄，你还害羞不好意思了。”她笑两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他开口了。
“已经有个把月了吧。”郑蔚蓝收了笑，“尤琪真是好命，把周臾这样的好男人追到了。长得好看是其次了，关键人聪明啊，又有才——”
严林点头，尤琪从刚进研究所开始就对周臾不一样。
“没办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只要有心总是早晚。”她摇头，“有心算无心，咱们这样的一般人没法比呢。”
“什么？”严林仿佛没听明白一样。
“你想啊，周臾是什么条件？年轻，帅气，有才，被谭渊重点培养前途无量，这样的男人有多少？学校论坛上花痴他的女生一拨又一拨，只要他想，选妃也是可以的，怎么就偏偏找了尤琪？尤琪挺可爱的，是海城大的学生，配个你这样的算是合适，但比周臾哪里匹配了？可她靠自己不行，家里条件能补足啊，近水楼台，抢先动手——”
他迷惘地看着她，只听进去了尤琪配他。
郑蔚蓝同情地看了回去，“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和刘院士什么关系呢？和谭渊又是什么关系呢？你自己想——”
“你呀，就是一门心思学习，这些东西想得太少了。”
“不是——”他张口欲言。
“不是？”郑蔚蓝轻轻挑眉，“那你说，明明于一凡比你吊儿郎当多了，凭什么他的论文没问题，就你的有？他一个刚来的副教授，不挑个软柿子出来捏捏显得自己本事，谁能拿他当回事？你呀，就是不小心当了人家的磨刀石，还单纯地以为别人为了你好。”
严林脸色铁青，眼里有深深的绝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臾回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严林带着一叠资料进来给他。他翻开仔细看，最后在几个需要确认的地方签了自己的名字，将资料推给他。
“工作还顺利吗？”
严林没抬头看他，只点头。
“家里情况怎么样？”
“还行。”他声音有点嘶哑。
“常回来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没有。”他闷头打断，拒绝。
周臾住嘴，见他还没太恢复精神的样子，开解道，“艰难也就这一两年，闯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要对自己灰心——”
“我从来不对自己灰心，只要没人从中作梗。”严林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对他微微欠身，“这几个月的指教，终生受用，一刻也不敢忘。总有一日，会回报恩情，到时候还请你——”
严林深吸一口气，“还请你不要忘记我。”
周臾看不见他的脸，却从话中感觉到阴沉的狠劲，待再要说点什么，他转身离开。
郑蔚蓝站在窗前，拨开窗帘，片刻后见严林急匆匆从大楼大门冲出去。他的背微微弯曲，似乎不能承受什么重压一般，腿崩得紧张又仿佛在反抗什么。走出去不足三十米，站定，转身抬头看着七楼，隐约有愤怒。
她微微一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既紧实又脆弱，不过是轻轻地拨一下，未来也许就会转个方向。于无声之中，给周臾和尤琪埋下一颗地雷，她感觉十分爽快。
如果人生而不公平，那么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去弥补；在看到严林的第一眼，她知道他和她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