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改元
第二天,章惇正式进宫觐见皇帝赵煦,赵煦问道:“今日朝政纷扰章卿以为应该以何为先?”
章惇想了想回答:“太皇太后已经作古,官家应该旗帜鲜明的表示秉承先帝遗志,恢复先帝所创法令。”
赵煦其实早就想要这样干了,只是一直以来朝中旧党势力极大,公然恢复新法阻力太大,十有八九是他的政令还没出去,就被群臣拨回去了。变法这不是给一两个人升官,可以动用皇帝的特权用中旨,法令公布后,是要臣子去执行的,如果大部分大臣都反对的话,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办法。
所以赵煦才会先对朝中的旧党动手,先给和新党有渊源的宦官升官,给天下臣民一个信号,接着不顾群臣反对用中旨的方式升先提倡绍述的李清臣、邓温伯的官,强行将他们安排进政事堂,从内部分化一部分旧党,接着调曾布等新党成员入朝,增加朝中官员中新党的力量,最后在范纯仁、吕大防、苏辙等旧党大佬都黯然离京、旧党成为一盘散沙的时候,召章惇入京拜相,彻底扭转新旧党力量的对比,到这个时候,正式提出绍述的机会才成熟。可以这么说,赵煦之前做的一切都围绕着“绍述”这个总目标,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现在,旗帜鲜明地废除旧法、恢复熙宁、元丰新法的时机已经成熟。所以,章惇的话很对赵煦的胃口。
“那么,以章卿来看,朕应该如何旗帜鲜明地秉承先帝遗志,恢复先帝所创法令?”赵煦接着问道。
早在入京的路上章惇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此时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道:“要表明官家态度,莫如改元?”
“改元?”赵煦吃惊道,他确实是有些被章惇这种勇往直前的气势所惊到了,改元可不是一件小事,它要么是在新旧皇帝替换的时候,表示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要么是在国家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有重大祥瑞出现的时候,总之一句话,他是仅次于皇帝登基的大事。虽说之前实际上掌权的是太皇太后,可是皇帝依旧是他赵煦,现在皇帝既没有死,也没有出现什么祥瑞,这时候改元,那只有一件事,就是告诉天下臣民、中外邻邦:我大宋,要变天了。
以赵煦的意思,绍述当然是要做的,但是不必要这么猛,先恢复一两项法令,看看效果,然后再慢慢恢复第二项、第三项,直至最后全面恢复,那时候已经木已成舟,再改元也已经顺理成章,对国家不会造成大的动荡,这也是刘过的意思。但是现在章惇竟然连缓冲期都不要,直接就要宣布恢复新法!
“现在就改元,会不会太急了点儿?”赵煦心中有些不踏实地问道。
“官家,”章惇此人,从小就好冒险,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何况又被压抑打击近十年,性子变得越偏激,他上前一步,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太皇太后已经作古,旧党的吕大防、范纯仁、苏辙也已经离开朝堂,官家此时不全面恢复新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煦其实也是想迫不及待地恢复新法的,不过他始终记着刘过的话,小心提出自己的担忧道:“恐怕有人会反对。”
“官家不用担心,”章惇拱了拱手道,“天下臣民就像是久旱的庄稼在期盼着雨露一样期盼着官家恢复新法,朝廷如此做,不但不会引起他们的反感,相反,会得到全天下的人的拥戴。当然……”章惇语气一缓,接着说道:“有一两个人反对也是一定的,但是那些人,要么是旧党,要么就是被旧党蛊惑了的个别愚夫愚妇,官家不用放在心上。”
赵煦道:“话虽然如此说,可是到时候有人反对,也是麻烦。”
“那些愚夫愚妇,就算是太阳有点儿大、下了点雨还要抱怨呢,莫必要管他们,若是有大臣反对的话……” 章惇略一思索,便舒展眉头道,“量来也不过就是吕大防、范纯仁、苏辙那几个人,官家已经将他们贬出了朝堂,他们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官家再深究他们之前之罪,他们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朝廷恢复新法。”
赵煦皱眉道:“治他们的罪?”
其实对那些一直不当自己是回事的旧党大臣,赵煦也早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撵到海南岛晒太阳去,可是国朝向来优厚士大夫,即便是皇帝,也不敢违背这一原则,所以赵煦也只是把他们撵出朝堂了事,还不得不安排个比较好的地方让他们当封疆大吏去,即便是他最恨的,比如说吕大防,也不过只是给撵远一点儿罢了。
有时候,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啊!不过如果是对方犯了罪,那就是他们自作自受,可不是自己这个皇帝不近人情。
“不错。”很显然,对这些人章惇早就想好了对策,徐徐答道:“先帝辟地进壤,扼西戎之咽喉,如安疆、葭芦、浮图、米脂,据高临下,宅险遏冲。元祐初,用事之臣委四寨而弃之,外示以弱,实生戎心。”
“你是说与西夏议和的那件事情?”赵煦也想起来了,神宗时锐意进取,主动攻占了西夏很多领土,甚至一度险些灭了对方国家,后来虽然因为用人不当,朝廷的决策也有失误,导致满盘皆输,可是有很多重要军事要塞都在手上,在和西夏的较量中,宋朝依然掌握着主动。但是神宗一死,摄政的太皇太后和当政的司马光等人不懂军事,只是认为那些军事要塞地处偏远,国家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派重兵把守,耗费人力钱粮,不如直接送给西夏卖个好,两国议和。
结果,安疆、葭芦、浮图、米脂这样宋军用了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重要据点全部送给了强敌,导致主动权尽失,西夏不但没有因为宋朝的慷慨感激涕零,反而变本加厉的骚扰劫掠宋朝边境,边民死伤无数不说,还搞得朝廷苦不堪言。这种愚蠢耻辱的事情就生在自己当皇帝的时候,赵煦作为一个好面子的年轻皇帝,每次想到就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这时候章惇拿这事来说事,自然就搔到他的痛处。
想到自己作为一个皇帝不仅眼看着臣民被邻国烧杀抢掠却无能为力,而且还要给干了蠢事的大臣背黑锅,赵煦就恨得牙痒痒,眼露杀机道:“都是哪些人,你不用替他们隐瞒,但说无妨。”
“是。”章惇躬身施了一礼,眼中不可察觉地也露出一抹杀意,他虽然是文臣,但是却曾经亲率大军平定南方多地少数民族叛乱,以他的眼光,自然知道那些要塞的重要性,也知道那些大宋要得到那些要挟需要付出多少大好男人的鲜血和生命,却被一帮不懂军事的军盲轻易地送给了敌国,对这种愚蠢的行为自然是深恶痛绝,禀告道:“弃地之议,司马光、文彦博主之于内,赵昪、范纯粹成之于外,故众论莫能夺。若孙觉、王存辈,皆闇不晓事,妄议边计者。至于赵昪、范纯粹,明知其便,而尾异同以傅会大臣,可谓挟奸罔上。夫妄议者犹可恕,挟奸者不可不深治。”
赵煦深以为然,又是愤怒又是痛惜道:“对这些愚蠢奸邪,资敌卖国的人绝对不能姑息。”
“臣遵旨。”章惇深施一礼,恭敬地答道,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今天见赵煦,提出自己的施政主张,促成改元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就是继续打击旧党,让他们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尤其是文彦博,虽然已经致仕,却一直都是他的一个心病,这下可以一并拿下了。
三天后,赵煦下诏,从次月起,改元绍圣,全面恢复新法,并且同时还下了一道贬谪旧党大臣的诏书:司马光剥夺谥号和一切封号荣誉,赵昪、范纯粹剥夺官身,流放偏远州郡,除了以上几人外,值得注意的就是:已经致仕的文彦博降为太子少保,取消他随时入宫面圣的特权。而处理这些人的原因也写的十分清楚:“资敌卖国,将安疆、葭芦、浮图、米脂拱手送与送于强敌。”
其实对于这件八九年前的旧事,虽然当初司马光等人决定把这些军事要塞送给敌人的时候很多人痛心疾,但是毕竟时间久远,除了武将和西北任职的官员,已经还记得人不太多,现在被翻出来说事,很多人都觉得章惇太过分了,尤其是其中还有德高望重的文彦博,更觉得章惇像个奸邪小人。
这件事,还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从此以后,哪怕是旧党官员没有犯事,新党的人找不到把柄,也可以翻他的旧账,从对方出身算起,就算再正派的人也不可能不犯错误,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全面恢复新法的同时,一场对旧党的清算报复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对旧党打击报复的同时,那些这些年被旧党整的新党成员起复的起复,恢复名誉的恢复名誉,新党的创始人,新法的缔造者王安石,不但恢复了名誉,还重新被请进了孔子的配殿,成了陪至圣先师一起享用后世香火的“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