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遇故人 街边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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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知为何拂袖而去后，众臣们也相继散去。看到夏茹眷恋于恒磊而和几个小皇子慢步离去的身影后，我和施葳起身，迎向前方的白衣男子。他身着白色戎装，脚踏白色战靴，剑眉几乎入鬓，刀刻一般的面容，此刻却如暖春的太阳，定定看着我俩。而身旁的施葳也是脉脉含情。

“王凡，可还记得我和她哪个是方家小姐，哪个是施家小姐？”我看到这两个眉目传情的人儿，总是忍不住打趣。还记得7年前第一次进书院后，他总是分不清我和施葳。

“阿姐，这位就是那个15岁出征就将敌将挑落马下的王凡，王将军吗？”到底是孩子，此刻全然没有刚才那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了。

“是，是。”建辰却抢先回答了，看向弟弟的眼神也全是宠溺，转向王凡：“只听说你这几天会回来，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会过几天呢。”建辰和王凡的友谊坚固程度不比我和施葳的差。只不同的是，他们可以示于人前，而我们不能。

“那自然是有人等待呢。”我也不给王凡说话的时机，仍然不忘挪揄。

“沐儿……”身旁的伊人终于等不耐烦了，迎向王凡：“怎么身着戎装就进宫来了，边关可是有什么急事？”仔细审视施葳，才现她今日妆容选了远山眉，越显得眉清目秀，略施薄粉，眼一转而流波四处，淡紫色宫装更衬得她出尘的气质，不愧为苍龙第一才女。

“现在边关已定，我也是奉皇上之命回来的，回京路上就听到书院遇刺的事，听说你们今天入宫面圣就立刻进宫了。”王凡慢慢地解释，我和建辰无声交换了眼神。

“罢了，别在这里耗着了，去雅居楼算是我给你接风。”建辰一拍王凡的肩，抬步就往外走。我拉起还在傻傻端详“传说中的将军”的恒磊随着一对佳人的脚步一同离开了阅远书院。

*

城中最有盛名的雅居楼。

三皇子建辰，参知政事之子、少年将军王凡，三司使之女施葳，我和恒磊，众人换回平常衣着，坐在雅居楼二楼的包房中说着话。无非是恒磊不停问着边关景色与边防的问题，王凡也当真是好脾气，一一解答。直到菜上来才算堵住了弟弟的嘴巴。

“建辰兄若是不知我何时回京怎么会能在这里为我接风？”王凡剑眉一挑，举着杯子一饮而尽。的确，这雅居楼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无论是谁都要提前预订，不接散客。

建辰不甘示弱，端起面前的酒杯，“知道凡弟会回京之后我就日日在此定席，准备款待。”放下后，杯中空无一物。

不知为何，心中一动。这雅居楼的定额最少是一席百两，但这些银子足够刘大娘那些人半年的口粮了，甚至也是我小宅一季的支出。父亲节俭，故我和弟弟也不曾来过这里。

看着两个男人尽兴饮酒而施葳在一旁担心却不敢言语，弟弟在一边大快朵颐，不自觉笑笑。因这酒楼隔间都是用木屏风隔开，而我坐在屏风旁边，隔壁的包房里也能听见些许声音，本不愿偷听，无奈那边声音已经越大起来。

“瑶瑶，我对你是真心的，为何你不愿接受呢？只要你答应，我必定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去。”男子急切的表白，声音却有些熟悉，细想却记不起来。

“李公子，你我道不同，我何瑶还不至于到了让官家的人收留的地步。寻个官家小姐吧，会更适合你。”女子冷淡的声音，还夹杂着几许不耐烦。

“瑶瑶，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你相比呢，你在我心中是不同的，我不强求你，只要你我真心相恋就好。”男子似乎更加着急。

“李公子，今日就算是你为我饯别了，好意心领，恕难从命。”女子大声说道，隔着屏风也如同在耳边叫嚷。看着建辰和王凡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兴致被打扰了。

“小二，”王凡似是恼了，待小二进来之后，乘着几分醉意嚷嚷“隔壁是哪家公子，怎么这么吵。”饶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却是不大声音。

“几位，对不住您，隔壁是相爷公子包下的，已经有一个月了，今日不知如何这般吵闹。您多担待。”小二点头哈腰，虽是平常一句话，但却让人忍不住好奇。

“哦？已经一个月了，可知为何？”王凡突然来了兴致。

“似是公子苦恋一位姑娘，那姑娘却对公子无意。”小二说完眼睛瞅着我们大家，逐一看过去。听沈妈说，在这种地方，若是有什么要打听的，总免不了打赏一些。

王凡会意，随手掏出碎银子扔给小二，那小二继续说道：“那姑娘可不简单，可是人称江湖第一美女何瑶，李二公子可是苦追一个月，仍然不得芳心。”

一直在吃菜的恒磊抬起头，“那相爷公子是个花花公子了？”我轻笑，到底还小，问题还是这般幼稚，抬手用手帕拭去他嘴边的油渍。

“小爷倒没说对，这相爷二公子并不曾流连群芳，以前街面上也没见过，也就去年才展露人前，这位何瑶，可能是二公子的第一位红颜。”文绉绉的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向客人介绍。

“李公子，这一个月来我已经很客气了，若你今天还要拦我，你的手下可不能复命而归。”隔壁的女声已经带了几分杀意。

“瑶瑶，我要怎样做你才能留在我身边？”熟悉的男声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恳求。

女人哼了一声，“若我说，只有武林盟主才能让我臣服呢？或者，你打过我，我给你一个机会。”冷冰冰的话里，暗藏着野心、不屑与挑衅。店里的小二此时已经无声退出了我们的包房，却无人注意到。

“当”是酒杯打碎的声音，“你走吧。”一个颓然的声音传入，已经失去了刚才的风采。开门声后，隔壁寂静无声。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我看着桌上的佳肴，似乎提不起来兴趣了，不如成全那一对佳人，“磊儿，”我开口道，“过几日是娘的生辰，你陪我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作为礼物的。”不待弟弟出声，我看建辰一眼，对着王凡“我们就先走了，记得要把葳儿送回府。”言罢离席。

出门时候，不经意间看到隔壁包房里一个灰黑色身影，匆匆一瞥。

到了街上，三人无言走了一段。我忍不住吩咐恒磊先回府告知家人晚归的缘由，好费了一番口舌。

“沐儿想买什么样物件送给安国夫人？”建辰有些微醺地问我。

“先不说这个，去那个面摊吃点东西吧，刚才你都没吃什么。”我信步走到街角的面摊，对着摊主说道：“大娘，来两碗阳春面。”微侧头，建辰已经坐下。

“姑娘，今日不是没带妹妹么，”大娘背对着我絮絮叨叨开了，“这冬天呀吃我的面是最好的了，热热乎乎吃下去，保准身子都是舒舒服服的。”温暖的氤氲在微风中飘荡在身边，不自觉上扬嘴角。

“大娘，新年好，是什么时候出摊的呀，小孙孙是不是会说话了？”我也开始和大娘闲话家常，三年来每个月总会来这里吃几次面，听大娘说家中的琐事，平平淡淡的生活让我心驰神往。

“今天才出摊呢，姑娘算是赶上了，早上几位常客还嫌今年晚了呢。”大娘慈祥的声音传来，仿佛掩去了街上的喧嚣，只让人觉得安心。“只怕再过几个月就不出来了呢。”大娘的声音细细传来。

“怎么，为什么不出来了？”我心中一紧，急切地问，不想连在这体会平凡幸福的机会也失掉。

“儿子孝顺呐，家里已经宽裕了，不用我这老婆子在外头赚点散碎银子了，媳妇说别在外头天天风吹日晒了，他们养我，你说哪说理去，呵呵。”大娘说话间端了两碗面转过身来，“呦，我还嘀咕一位姑娘怎么要两碗，呵呵。”说罢，放下面笑笑看着我，“这样就好，每次来我这都是冷冰冰的，今日总算是见着笑模样了。”大娘转向建辰，“公子可要好好对待姑娘，这可是位好姑娘啊。”

我羞涩地急忙截下话头：“尝尝吧，大娘的手艺很好的。”说罢，从桌上筷笼中取出两双，递给建辰，见他神情自若地接了，待他吃了两口才问，“如何？”

“大娘手艺真不错，汤的味道很好。”建辰认真对大娘说，大娘应了声，才自顾自忙去了。

吃完了面，见他的碗里还剩下许多，不由地笑笑，想他皇子贵胄，今日肯与我坐在这里对食，已属不易，何必强求更多。

“沐儿想送什么给伯母？”出了面摊，建辰又问起来，看他脸色已如常，想是酒已醒了。

“还没有想好，所以今日在街上看看。”我准备给娘的绣件已经绣完，今日是替恒磊给娘买礼物的，这其中的缘由自是不能告诉建辰。

“进这家店看看吧。”建辰指着一家店铺问我，见我不说话，又解释道：“里面是珐琅瓷，大食国商人运过来的，值得一看。”言罢，不由分说隔衣握着我的手腕，走入店内。

入了店就能看出店主颇擅经营之道，店内装饰得很有异域风情。店主见客人入内并不相迎，只是点头致意，用外邦人的语调说：“随便看吧。”我微点头，四处看看，现一套金鱼图案的茶具，白色为底色，杯身上鱼儿畅游，却别出心裁地用鱼尾伸出作为杯柄，眼色艳丽，栩栩如生。拿在手中把玩，料想必定价值不菲，抬头看了看店主，他已吩咐伙计过来。

“沐儿可是喜欢这套茶具？”建辰含着笑看我，我只能回以一笑，低头叹息微不可闻。伙计报了价钱，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价钱。

我将手中把玩的茶杯放下，冲店主笑笑，道：“下次再来。”盈盈出了门。

*

沉默了好一阵，建辰才将张了几次口却没说的话说出来：“沐儿，听恒磊说你告诉他太尉大人今年就会辞官归隐，是么？”许是出宫前恒磊随口说的吧。

我深吸气，缓缓吐出：“是，应该是过了我的及笄礼，父亲会向皇上提出辞官的。”我不知道这样说妥与不妥，心中惴惴不安。

“沐儿……”建辰的叹息闯入耳边：“为什么总要自己扛下所有的责任，把担子交给我，让自己轻松一点不好么？”身边人来人往，建辰站在我的右侧，隔衣握紧我的手腕。

我不敢仰头看他，不知如何对待他疼惜的目光，抿紧嘴唇，努力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心中的秘密。

*

在街上逛了逛，替恒磊给母亲买了好看又实惠的暖炉，就在走在回府的路上。一路上，建辰不言不语，始终在我右侧。快到府门口，他才一转身面对着我：“沐儿，只要你放下心中的重担，我愿意承担其余一切。”

我低垂羽睫，不能承诺什么也不敢答应什么，即使已深恋于他，仍不愿一颗心全部交与他，仍是怕输，输了自己，输了自己的心。只能静寂无声。心中却泛起记忆的滔天巨浪。

恍惚回了府，看着兴奋围在身边的娟儿。一日不见，她眼中的精光更甚，我已不愿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