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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回府换婢 宫中相抗

心事满满回到了府内,许久不见的沈妈在府门口迎我。

“小姐回来了,”沈妈双手扶我手臂,宽大袖笼内的手被塞入一个物件。仔细一摸,是姑姑给我的金簪。“小姐,人已在院中。”沈妈在耳旁低声说道。

收回本想去请安迈出的那只脚,转而走向自己的院落“落霞苑”。

换完装后,走到院落里看到一个清秀的人儿站在庭院中央,身着孝衣,在头顶处扎一素色头巾,耳后编下两个麻花辫。齐眉的刘海下,一双单纯的眸子顾盼生辉,高挺鼻子在瓜子脸中央,红唇边微有纹路。见我来到,微福身:“小姐。”

我点点头,坐在她身旁的石凳上,“沈妈已经跟我说了你,这些天你跟着沈妈,想必也已知晓个中缘由。”见她点头,我抬眼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来的名字已随父葬了,请小姐赐名。”她直身跪下去。

我眼神亦随她身子下降,看住她的脸:“云裳如何?古人语,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从容抬头:“云裳多谢小姐赐名。”言语间,并无普通民间女子的羞涩与不安。

“好”我心赞一句,想了想开口:“云裳可知沈妈为何助你葬父,替你家报仇?”

“小姐需要云裳服侍左右。”她亦迎向我的眼,毫无掩饰。

“怎么讲?”我挑一挑眉,“云裳讲来。”我朝她微点头。

“小姐需要知心人在旁服侍,贴心人在旁提点,懂事人在旁商量。”云裳眼里毫无波澜,“小姐需要云裳。”

我忽然大声问她:“若有人以钱财惑你,如何?”挑挑眉,仍是看着她。

“钱财纳之,假言惑之,见以小姐。”她眼中一片清明,提到钱财,眼中闪过不屑。

“若以武迫之,如何?”我声色俱厉,气势迫人。

“假意从之,假言谜之,逃离之后,一切禀明小姐。”她对上我的眼睛,毫无惧意。

“若以武驱之,迫你离开,如何?”我语气紧迫,紧盯着她,眼有凌厉。

“云裳必以生命效忠小姐,抵死不从。”眼中一片坚定,不容它物。

“很好,”我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的要求已提完,云裳有何求?”眼神仍不离开一丝一毫。

她垂下头,一滴晶莹落在土地上,“云裳一家被奸人暗算,家道中落,才致卖身葬父。现借小姐之力,大仇得报,家人可瞑目,云裳已无所求。现只愿侍奉小姐左右。”虽看不清神色,言语中满是坦诚。

我站起,双手扶起云裳,“好,今日之后你就说我方府的人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我亦回她坚定。

本打算起身的伊人闻言复跪下去,仰头问我:“任何人都不可以么?那么官宦子弟呢?”她眼中滑过一丝犹豫。

我用力扶起她,握住她的手:“莫要说官宦子弟,皇家子弟亦不可。”眼中是一派坚定。

“小姐……”相对而立的伊人终于柔软下来,不再是战斗状态,许久,“云裳愿侍奉左右。”

“不要再叫我小姐了,你比我大一岁,唤我妹妹吧,这样我也可以有个姐姐了。听说你原本有个好妹妹,如不嫌弃,也把我看做你的妹妹吧。”我笑着看着她,“在外你是我方沐曦的贴身侍女,在内是我的知心姐姐,月俸与我一般,如何?”

云裳听后,眼中的防备消失殆尽,反握住我的手:“好妹妹……我何德何能……”

我按按她手,“姐姐刚才说的话真是千金不换呢,能得到姐姐这样的知心人,沐儿何德何能呢。”

云裳抬起泪眼:“我会一生陪着妹妹。”四目相对,二人皆动容。

“那可不会,”我故意说,见云裳抬起的眼中有不解、迷茫、失落与无助,看清了神色,才一字一顿地说,“沐儿可不会耽误姐姐的终生大事,若姐姐有了意中人,方府会以出阁之礼将姐姐嫁出去。”

她“扑哧”笑开,我唇边亦带笑。看见院门口一个熟悉身影,向沈妈使了眼色,让她带着云裳去洗脸换衣。

“小姐,”沈妈二人离开后,那熟悉身影怯怯走向我,“娟儿回来迟了。”

我叹口气,“娟儿这几日去了哪里?”我又坐下,心中喟叹:娟儿,我真的不能再留你了。

“娟儿这几日回乡省亲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娟儿声音不再颤抖:“家中舅舅生病了,回府时候遇上同乡,就急忙回家了。”

“是大娘又病了么?”我垂下头,不愿再看她。

“小姐,我娘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这次是舅舅病了。”娟儿声音中有些不满,挑起我的怒火。

“那怎么也不换套素净衣服去?”我抬头看她,她还身着几日前随我进宫时的锦服。“去了几日,舅舅的病可有起色?”我声音又柔下去。

“娟儿在家为舅舅筹治病的银子才回来迟了。”她抬眼看了看我,“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医馆有多黑……”说着要走近辩解,声音中有些自得。

我冷冷截住她的话:“我方府给你的月俸是多少?”说话间已是怒气十足。

“三两。”玉娟停下脚步,眼神有些疑惑。

“三两,足够一个小户人家用一月了。平日里不见你有什么花销,也不曾贴补家里,自是有些剩余。你舅舅得了什么病花销大得让你用三日时间筹钱?你家乡就在京郊,花半日时间回府支些银子的法子你想不出来?”我猛地站起,一拍石桌,怒目圆睁。

“小姐,我……”玉娟急得额头冒汗,想分辩却插不上嘴。

“怕不是舅舅病了,是出去玩了吧?”我不待她辩解,“你的眼里可还有我方府的规矩?你这是第几次彻夜不归了?”说罢,我转过身,“罢了,如此爱玩,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出府玩去吧。”说着准备抬脚离开。

“小姐,”玉娟紧走拉住我,急忙跪下,“小姐不要赶玉娟出府。玉娟错了,以后不敢如此贪玩了,不敢再和同乡玩了啊。”声音里已有哭意,“小姐是玉娟唯一的亲人了啊,若是我出府,舅舅一定会把我卖到青楼去,小姐,玉娟错了,玉娟错了,”说着她已开始磕头,“求小姐不要赶我出府,什么惩罚玉娟都认,只求小姐不要赶我啊。”

我叹口气,转回身,“罢了,别哭了。”扶起玉娟,看着泪流满面的她,额头还沾着土,语重心长:“平日里下人们对我宠你早颇有微词,今日不惩罚你怎能服众?唉,你总是让我为难。”我故意不转头看她。

“小姐,”哭成泪人的玉娟靠着我的手臂,身体不住颤抖,眼里尽是哀求:“小姐……”

“好了好了,不对你狠点你就不知道守规矩,”嗔怒着,“现在知道错了?”看她点了头,“就罚你做一月的外院丫鬟好了,时间短了你记不住教训。这一月没有我的吩咐不能出这院门知道吗?”玉娟不住点头,泪眼婆娑。

看着沈妈领着云裳归来,我拍拍玉娟手背,“这几日不见你,我都要找疯了,就差央求父亲全京城搜你了。沈妈看我着急特地选了云裳替你。你受罚这月她做我的贴身侍婢,无事的时候你也可以教教她。”

云裳了然的神色让我全然放心沈妈的眼光,她走上前:“以后小姐的习惯还要请教妹妹。”

看着玉娟愣神的样子,我走到云裳身前,“陪我进宫吧,别误了时间。”调笑着看玉娟:“娟儿记着不能出院,要是再不听话我可不管你了。”才领着云裳走出院落。

踏出院门,我轻吐一口气,眼光看到云裳疼惜的神色,我握着她扶我的手:“云裳姐姐,以后的路很难走……”

我的手被握紧,云裳坚定看我:“我陪沐儿妹妹走下去。”

我轻点头,走向府门口,但愿恒磊没有等得不耐烦。

入了宫,还是心事满满,郁结在心,惴惴找不到出口。

夫子在堂前讲授课业,依然是忠君报国的调子。怔怔不想去听,恒磊几次递过关心的眼神被我无声忽略。太多事缠身,实在不能理会更多,暗暗希望弟弟理解。

“皇上驾到……”公公尖细的声音让我回神,跟随着众人一齐跪下,双膝弯曲时微有迟疑。

许久不见有人进入正厅,众人低下的头相视不解。“皇上去了琴房,诸位快快请去。”院长适时进入提醒大家。

众人鱼贯进入琴房,很快坐满。各自坐在擅长的乐器前,彼此交换着疑惑。

皇上扫视一眼,屋里顿时更加寂静。“五月初五是太后生辰,北邺国谴来几位乐伶为太后庆生。今日朕要检查你们在乐艺上的造诣,择最好的一个为乐伶在庆典上做一新曲。”眼神扫过我:“今日不可藏学,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众人皆惮,我心中一惊,莫不是冲着我来的?

不消一会,已有清灵歌声传来。回神一看,是坐在前头的杨霖弹唱《阳关三叠》。琴音切切,歌声凄凄,每叠一句更是几欲落泪。的确是一感人至深的曲子,但细看皇上微笑的眼里似有不耐,为太后祝寿的庆典怎么能与凄苦沾一丝边。

一曲唱罢,众人皆有动容。侧看施葳亦是红了眼眶,想到建辰与王凡上阵,鼻子亦是酸涩。

一阵散音传入耳中。密密的音调,竟是《将军令》。雄浑的乐曲配上七弦琴的音色也是一种别致的瑰丽。细看奏者,竟是那日游园与我难堪的相爷大公子李毫,想不到他有如此才学。

一曲弹毕,余音绕梁,众人皆有意外之色,皇上眼里却有鄙夷。大军才动,《将军令》的细密战事总会让君主不满。

之后施葳用阮弹了《高山流水》,恒磊用萧吹来《牧笛》,李泽亦是用萧吹奏一新曲,意境虽悠远却满是江湖之气。

皇上脸色越黑,神色似有怒意。夏茹和几位皇子不时望向我,眼神见满是忧虑。帝王之怒,众人不敢猜测后果。

心中已是思虑几番,皇上目光落在身上。沉下心来,轻抚琴弦,奏出《苍龙华章》中最盛的乐段,配着刚刚填好的乐词。手下铮铮弹着,口中赞颂唱着,脑中躺着身着学医的婉丽女子,眼睛盯着主位上明黄身影。眼前滑过一个墨绿身影,心口蓦然疼痛,徐徐闭上眼睛。

一曲唱罢,周围毫无声响。睁开眼,皇上居然站在身前,“好!传朕旨意,令方卿家之女方沐曦为三品女官,全权负责乐伶在太后寿宴上的表演。”

谢了旨,跪送皇上出了门。心中一凛,成为女官,是否称了谁得意?

“哼”一声不屑传来,“的确是歌女懂得讨喜。”果然是那个傲慢的李毫。

心中郁结找到了个出口,我起身站好,转向李毫位置:“李公子所言差矣。上古至今,诗词歌赋俱为一体,所有文篇皆可和乐而唱。很多名篇在文末缀以‘歌以咏’。依公子之言,所有文豪皆为乐伶。不知李公子是否著文,如是,公子如何自处?”看他转身,满脸尴尬,众人皆强忍笑意。我冷笑一声,出了琴房。

“烦请公公带沐曦去北邺乐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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