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邺帝病重 皇帝情深
过了几日,李泽终是有了时间,两人相约在闹市一起走走。他拗不过我,这次不再相约雅居楼,转而换了个平凡的茶楼。
“沐儿,今日怎么想要在这里了?为何又换了男装?”李泽似有不悦,端起茶杯想喝,双眉一蹙,复又放下。
暗暗看了,笑笑:“雅居楼毕竟太过张扬,我不愿总是盛装出行。在这里多好,你我都能舒服一些。”心里想着,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出现,你懂么。
似乎有些不悦,他却又什么都没说。一时两人之间沉默许久。
“沐儿,我们去听戏吧。听说梨园离这里并不远。”李泽倏忽想起,笑着看我。
正欲答应,周围响起一片掌声。邻桌的一位男子大声说着:“哎呀,我终于等到郭先生了。”
旁边的人忙问:“不知郭先生是什么人?”我回看向他,亦是好奇。
他面上无不自豪地说:“你连郭先生都不知道啊,虽说只是个说书先生,可是说书说得那个好啊,名动京城,而且,”他故意压低声音,却不减声量:“听说他在朝中也有人,说的时事八成是真的呢,我在这里可等了好多天了,就为听他说一段书。你没看这店外都是等着听的。”
“嗬,”旁边的人更是大声:“那我可算是来着了,小二,再来一盘花生米,爷我今儿就不走了。”
心中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有些期待看向李泽。他有些好笑有些宠溺看我,挥了手:“小二,这桌也来一份花生米。”转而看我,轻刮我鼻子。我有些不好意思,略略笑笑。对于民间的传统文化,我总是很感兴趣,毕竟以后这就是我的生活。
“哟,看那边那位公子,没看出来还偏爱男风。”一旁桌上传来低低声音。
我低头看了身上的男装,朝李泽狭促看一眼,眼睛一挑,他只得咳咳掩饰过去。有些好笑,有些感动,若是这一生这样度过了,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忽然间掌声雷动,一位光头男子走上茶楼前方的台上,见他身着深蓝色长褂,剃了光头,剑眉而不凌厉,小眼而时时传神,塌鼻微露喜感,厚唇紧抿,洋溢着浓重民间艺人的气息。他手持一把折扇,大步走向台中书案后,站定,向店内诸位一拱手。场中已是一片掌声。
偷看一眼李泽,他的精神全被台上之人吸引过去,一手捧了茶杯,开始慢饮。微微一笑,在椅中寻一个舒服的姿势,等待台上郭先生开腔。
“啪”醒木一拍,堂内俱静。一时一个颇有特色的声音萦绕堂中:“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说完又是一下醒木。众人俱叫好,一时不绝于耳。
我和李泽相视一笑,未曾见过这般技艺的我们都颇感新鲜。
待到堂内再静,那郭先生方才开书:“话说当今三分天下,一为苍龙,人杰地灵,是为三国之;一为北邺,地处荒瘠,是为军事强国;一为弘穹,地处南乡,是为富庶之国。当今三帝,苍龙帝轩,年四十,适当正年;北邺帝卓,年六十五,传病已久;弘穹帝艾,年四十五,也是正年。今日我就来说说北邺帝卓。”霎时间,堂内只闻众人的屏息声,一双双眼睛只朝向台上。
“北邺帝有三子,是为太子并,大皇子携和三皇子贤。三子争位由来已久,但在卓帝十五年,封二皇子并为太子,才算是一时尘埃落定。但眼下……北邺并不安定啊。”一句话勾起所有人的注意。“如今卓帝已经在位四十年,现在日趋固步自封,已经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而此时,太子一党和大皇子一党的抗争越激烈,卓帝于此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传闻卓帝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而北邺朝局动乱已成定局……”洪亮声音传遍店内,我却暗暗陷入沉思。
一时间思绪已经飘远。倘若苍龙民间已经传闻如此,料想北邺皇宫中的动荡已经成为事实。心中隐隐觉得,月天阁似乎要重出江湖了。
过了几日,刚出宫的我被一人拦下:“方小姐,我家主子请你走一趟。”此人黑衣白面,冷冷站在我面前,饶是习武时间不长,我也能感受到他应是个高手。
遥遥感觉到身后有气劲冲来,心中一动,莫不是雁前辈派来保护我的人?急忙将手藏在身后微微摇动,瞥一眼身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烦请带路。”
上了马车,看向车中空无一人,那人在车前驾车。低低叹出一口气,不知会生什么,慢慢想着对策。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传来声音:“方小姐,到了。”听那人恭敬声音,他主子应是不远。出了马车,看那主子回身看我。明亮的笑容,是我之前不曾见过的。
盈盈走到他面前,福身,“臣女方沐曦拜见皇上。”低头敛了神色,不知他为何带我来到这里,这个郊外的小居。姑姑在这里殁去已经八年,此时来祭奠莫不是太晚。
“今日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就将朕当做你的长辈就好。”皇上的话虚幻飘入耳中,不甚清楚,但却亲切。
“是。”柔柔应了,随着皇上的步子,慢慢走到原来院里的废墟上。
“曼儿,也就是你姑姑,你还记得多少?”皇上声音传来,打断我的思绪。
“沐曦自幼和姑姑在一起,也可以说我是和姑姑长大的。姑姑教给我很多很多女子应会的技艺。”缓缓说出,心里不无惋惜,隐隐有些怨恨。
“这样,”皇上走到院中仅剩的石桌旁,神态自如坐下,一点不顾一旁的侍从诧异眼神。“朕……曾经对你姑姑很是倾慕,我们也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但……”皇上突然顿住。
我从回忆中抽神,看向皇上,只见他眼眶微红,双手微握,心中有些怜悯。走上前去,站在皇上身边,静静等他开口。
“但……八年之前,朕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这里化为灰烬,佳人一去不归。”声音中已有哽咽。一旁的侍从不知何时已经退出院落,站在远远处,看得不甚清楚。
不知如何回应,心中暗想,倘若此时我将姑姑死讯告诉皇上,那么要置萍盈与何地?皇上是否会迁怒或是迁爱?无论如何,都是现今萍盈不能承受的。萍儿啊,当初我将你推到皇上身边,到底是害你还是帮你呢,我已分不清。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曼儿,是在我年轻时候的一次野游。那日我正要去一处湖边净手,现曼儿正在那里清洗衣衫。似是没有见过生人,看到我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在我自报家门之后,她才放下防备,说是欢迎我这个异地人去她家乡游览。看着她笑着慢慢走向我,一时间觉得天地失去了颜色,曼儿穿着百姓的衣装却有仙子一样的气质,高髻云鬓,明眸红唇,竟让我睁不开眼。”说时皇上唇边的笑意和眼中浓浓的爱意让我确定,他的确是深爱着我的姑姑。
“那时是多么好的一段日子啊,我和曼儿一起纵马驰骋、快意生活。她是那样善解人意和体贴入微,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皇上说着,眼中闪烁着的亮光让我竟也有一丝的晃神。那时的皇上,一定要比现在更加玉树临风与英俊潇洒。遥遥想着,那时他们站在一起时候,定是一对璧人。唇边不禁滑过向往的微笑。
皇上突然沉重叹气,“朕不知道你为何要将萍盈推向朕的身边。朕第一次看到她的确是将她当做了曼儿,可是她和曼儿相差不是一点半点。若不是你的相帮,朕会让她出宫回家,如今她成为这个样子,朕的确不知说什么好。”
皇上的叹息让我失神好久,想了又想,暗暗吐出一口气,仍是说出:“沐曦今日知晓了皇上对姑姑的深情,但仍是不悔。姑姑不曾和皇上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希望同样爱慕皇上的萍盈能够弥补这个遗憾。沐曦在心里仍是将萍盈当做姑姑的一个替身,算是我的私心吧。也请皇上善待萍盈,她并没有歹心,只是希望得到皇上的心。姑姑已经离去,还请皇上莫要挂念。”
皇上闻言急急起身,走到我的身前,紧紧握住我的肩膀,将我用力提起,“告诉朕,曼儿到底在哪?你们把她藏在哪了?为什么朕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眼中的热切与忿恨不加一丝掩饰,让我有一丝失神。
皇上似是着急,用力摇着我,让我回神,咬一咬下唇,掩去眼中的怨恨:“皇上,一切皆是姑姑不许,时机到了,沐曦自当将一切奉告。”
皇上闻言,双手已是松开。我一个不防,跌坐在地上。“回宫。”皇上低低说着,侍从已经围拢过来。
不消一会,院落周围的人已经散去。我看着秋日里的残垣,萧索之意沁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