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惊闻噩耗
大门外,右相李允正和北邺太子面对交谈着什么。我手上托着换下华衣慢慢走向李允。
“大人,”取下面纱,我望向手中华衣,“这件怕是府上哪位夫人的,现在沐曦还请物归原主。”淡然看着他们二人惊讶的神色。刚刚云裳说我的脸颊红肿泛紫,额头蹭破了皮隐有血痕,脖颈上更是一圈紫色瘢痕时,眼中隐有泪意,我也猜到我现在的样子有多不堪。迎向右相的目光,微微福身:“沐曦还有一件事请求右相。”抬头直视李允双眼。
“请讲。”李允一派官家作风,挑挑眉,侧过脸去。
我再福身,再起:“无论今日之事与右相有无关系,日后在朝堂上还请大人与我父亲和睦相处。”盯着他点了头,我才道:“不打扰二位了。”退了几步,转身才现不远处皇上和二皇子宇浩然三皇子宇建辰,三人在寒风中直立看我,皆是目光灼灼。
忍住全身疲软,搭着云裳的手臂莲步走向皇上。走到跟前,福身行礼:“小女方沐曦见过皇上,二皇子,三皇子。”一一行了礼,不待皇上唤我,径自站直,“若是皇上没什么事吩咐,小女先告退了。”
不待皇上张口,不远处传来呼唤:“阿姐。”回身只见恒磊坐在一个木椅上,椅腿装上了车轮,管家正推着恒磊慢慢走来,很快走到我身旁。“阿姐,今早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不是说好我陪你么。”恒磊温热的双手握紧我的左手,他慢慢抬头,扬起的笑脸在看到我时冻住,眼光许久才归于平静。
我攥住恒磊的手,扬起笑脸看向皇上:“皇上,如若没事,我和弟弟就要回府了,他昨日练武受了伤,怕在这寒风里待不了太久。”
皇上面上一僵,垂下眼帘,“朕宣你入宫时候听说你在右相府上,就打算来看看,没想到刚走到这里就见你出来,就没有进去。”皇上迅速抬起眼神,看到我焦虑神色,才切入正题:“朕只是觉得有件事还是今日告诉你比较好。”
看着皇上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急躁:“皇上请讲。”语中有急切,有不耐。
皇上闻言抬起眼帘,直视向我:“昨夜太后和颖淑媛盘问了萍盈,近日后宫盛传她的孕期不实,串通太医欺君。太后已经查出来萍盈怀的的确不是龙种,朕已经赐死了她。朕怕你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所以今日下了朝就来寻你。”言辞虽是恳切,皇上眼中不时流露狡黠。
简单一席话,却如钢刀一般插入心中。双腿酸软,几欲跌倒。云裳在旁扶住我,“小姐,小姐。”我看了看云裳,才转而看向皇上。“萍盈,她死了吗?”声音嘶哑而干涩。眼中却尚含一丝希望。
“的确。”皇上眼中滑过一丝杀意,片刻恢复,继而笑看向我。
“阿姐,萍盈就是那位像姑姑的娘娘吗?”恒磊轻摇我的手,低低问着。
对着皇上的笑容,侧脸向恒磊,我低语,“是,萍盈就是那位像姑姑的娘娘。”心中一定,笑看向皇上:“敢问皇上,可知萍盈是何方人士?”
皇上尚在踟蹰,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北邺太子插话道:“人是我找到的,说是鲜卑族人。”继而邪魅看向皇上:“宇兄果然有才有能,连萍盈也能赐死。”轻笑一声,“早知道如此那倒不如我自己享用。”满脸轻蔑,眼中却滑过一丝伤痛。
我淡淡笑开,复将视线移回皇上:“鲜卑族人多身材高大,萍盈因是年纪尚小,所以身量未足。”对着皇上的疑惑轻笑,“所以萍盈腹中的孩子比我汉人的孩子大一些,显怀早一些,倒也不足为怪。”
看着皇上有些顿悟,有些后悔又有些恨意的眼神,我重开口:“皇上可知我方家入世之前是做什么的?”挑挑眉,漾起笑容。
“这……”皇上再次踟蹰,片刻,坦然迎向我的目光:“朕不知道。”
我笑得更甚,“我方家本是弘穹一户医者,江湖上盛传的的‘医神’便是我的祖父,方栋。”淡淡说出,觉得恒磊握着我的左手一紧,有些好笑看着皇上:“祖父早些年已经过世,但将家中医书传给了我。虽未得祖父全部真传,未得祖父耳提面命,但我自信比那些御医院的太医强上一些。”皇上张了张嘴,我并不停口:“太医诊出萍盈有孕那日我在场,我也切了她的脉,确是喜脉。之后萍盈跟我说了后宫的传言,她的担忧,我又切了她的脉,随后去查了彤史。”说到这里,我卖了关子,闭了口。
“结果怎样?”皇上眼中的焦急不加掩饰,甚至用手捉住我的衣袖,催促我快些讲出真相。
我微点头,“凭着日子,孩子的确是龙种。”迎着皇上的眼睛,我又加一句,“她的胎儿的确只有三月。”
显然这个消息打击到皇上,他微退后一步,两位皇子急忙扶住他。一时间皇上苍老不少,眼神已经怔怔。
心下叹息一声,拢了拢头,侧过头,温柔向恒磊:“磊儿,今日冬至,和阿姐一起在小宅包饺子吧。”看着他点了头,我才继续:“你和管家先去小宅,想吃什么馅儿的,路上让管家买了就好。”
恒磊看出什么,只低低道了一声:“阿姐,那我在小宅等你。”眼中已是一片明朗。我心中有些难过,有些不舍。
看着管家和恒磊上了马车,慢慢看不清。我才转过身来,看着皇上有些恍惚的眼睛,长吐一口气,抬手取下髻中姑姑的金簪,丝顿时滑落,披散到肩膀上。迎着皇上几人的诧异神色,我将金簪递给皇上:“这是我姑姑要我带给皇上的。”
皇上眼神钉在金簪上,浑身散出悲哀的气劲。良久,他才颤抖着双手接过金簪,嘶哑着嗓子问道:“这是真的吗?”
我还未回答,一旁的北邺太子已经圆瞪了双眼,一手握住我的衣袖:“她真的给了你这个金簪?”看了我点头,握得更紧,“她给你这只金簪时候,有没有给你一个荷包?”
我疑惑看他:“荷包?不是给残尘的吗?莫非有两个残尘?”心中有些恼怒,有些怀疑。
“残尘?”太子眼里划过苦楚,继而大笑:“哈哈哈,曼儿,你果然恨极了我。”遂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皇上已然回了神,颤声问我:“曼儿去了?”我郑重点了头。他紧阖双眼,复又睁开,直视着我:“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低垂了眼睛:“七年前,过了除夕就是八年了。”语调淡淡,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姐,”熟悉声音唤我,回身才知是沈妈匆匆赶来。她走到我身后,看到面前的一干人,低低福身向着皇上、北邺太子:“两位公子。”
他二人也点头,“沈姑娘。”两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都咽了下去。
沈妈却转向我:“小姐,少夫人让我告诉你,小公子在小宅治好再回府。”眼睛低垂,似是不敢看向我。
心中一沉,扬起笑容,“沐儿知道了。”五味杂陈,只好笑得更灿。母亲的意图我已知晓,方府的大门我再也进不去,可又能怪谁呢?
“小姐,”沈妈轻声唤我:“今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眼神划过我的脸,流露出关切,有疼惜。
“既是离开了方家,也许是按照母亲所愿行医救人,也许像小时对姑姑说的游遍锦绣河山。”我沉声回答,方又向皇上三人行礼:“长久以来不愿说出,有萍盈的因素,也有想留下姑姑遗物的想法。但恐怕今日之后无法再见到皇上,所以冒昧说出来,还请皇上恕罪。”言罢不等几位出声,又向沈妈福身,“沈妈你们慢聊,我先回小宅了。”
和云裳慢慢退出,走向小宅方向。大风吹来,披散的头和刚换的白衣随风飘起。地上的白雪映得人眼睛睁不开。
云裳在一旁低语:“沐儿,又下雪了。”
抬头看向天空,“嗬,又是下雪了呢。”轻启口,徐徐唱出:“山一程,水一程,柳外楼高空断魂;风轻轻,水盈盈,人生聚散如浮萍;梦难寻,梦难平,但见长亭连短亭;山无凭,水无凭,凄凄芳草别王孙;云淡淡,柳青青,杜鹃声声不忍闻;歌声在,酒杯倾,往事悠悠笑语频;迎彩霞,送黄昏,且记西湖月一轮。”
歌声徐徐被风吹散。姑姑,你选的路至少让你快乐了八年,可现如今,沐儿的路,能快乐么,有能快乐多长时间呢?
天地萧索,白衣黑的我,不知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