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翠筠楼
勾栏瓦肆聚集的乐运坊永远是无功县内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个没有多少娱乐的时代,夜生活的缺乏往往是大多数人的常态,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能做外,也就只剩下了像看戏听曲儿这类排解寂寞的小爱好了。
物质的富裕,是精神娱乐建设的基础。
当生存不必全部埋头眼前时,像乐运坊这类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应运而生,所谓勾栏瓦肆,便是这般以供艺人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的地方了。
用后世的话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是个古代版娱乐中心的雏形了。
苏家摆宴的地方在乐运坊中的翠筠楼。
在这个地方,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用彻夜燃烧的眩目光彩,将寒夜的寂寞游人诱引进来,以音声娱之、以异色悦之,就像个薄情的逢场妓子似的,一宵欢愉云雨散,榨干了人随身携带的所有碎银和铜钱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人丢了出去。
迷离光影中的楼宇,呈现出模糊而不清晰的样子,正如它那个风雅的名字一般,翠筠楼的美,同样也是朦朦胧胧的,只能听闻从其中不断传出的婉转弦歌声。
“即将开宴了,苏管事,以为那越阳楼将如何?”
倚靠在木质栏杆边缘,看着那无功县的夜色,那漂亮到不像话的青衣贵公子忽然向身边的老仆人问到。
苏管事思考措辞,即以早间见闻,说出了判断道:“据小人所见,那越阳楼的性子应是继承其父,恣意轻狂,又重诺守信,像今晚的这情况,既然他的答应了接过请柬,那便定然是不可能不来。”
“那他现在却怎么还没来?难道是说,恰恰是先前的才是伪装,而后现在就当夜遁逃了?”青衣的公子摇了摇头,随口便举出了几个可能。
苏管事一脸尴尬:“那……小人我就不知道了……”
“放心啦,放心啦,苏管事你好歹也是我们苏家的老人了,本公子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将你同那些废物一样放弃的啦。”似乎是猜到了苏管事内心的担忧,那人便摆了摆手,迎着扑面的微微寒风伸了个懒腰。
虽是自称着“本公子”,可当她随即转过身来时,看面容和身体曲线,这青衣的公子,却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美人,一头乌黑秀发未曾扎髻,自然流散于瘦削玉肩两侧,手持着墨骨折扇,半掩着张微微笑靥,露出酿着春水般风情的眼眸。
乍一看,她好似十七八岁含春羞涩的少女,可再一看,身上那股自然而亲切的风雅气质,她却又像是邻家仿佛相熟的多年姐姐,添上那身恰合事宜的曲线,足足撑起衣裳的胸部弧度、到腰肢处骤然收紧、到臀部处又骤然化作浑圆的线条,摇扇轻笑之间,便轻易将满座众人的目光了吸引过来。
但……
那却不是倾慕。
而是一种隐藏在眼底的深深恐惧。
不比越父那样只是一时风头乡曲轻侠之首,作为汉时苏武之后,苏家的地位在这无功县里,一向是根深蒂固般稳定,即使朝代换成了武朝,各任赴职到此的县令,也仍然是要不少仰其鼻息,免得那些政令出不了衙门官署。
作为苏家这一代小辈中最为杰出者,苏曲铃少聪慧、早掌权,更是在长安城进学过,这一次回来之后,更是忽然掌握了一身诡秘莫测的神异本事,以几言几语,便诱导起无功县中诸族,打起了盘踞此地十数年,收拢金银无数的囚龙观的主意。
“时候差不多了,是吧?”她忽然问道。
“是啊,已经只差几分钟了,这时候都还都不来的话,便只能说明,那个越阳楼也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稍微恫吓一下,就怕的不敢来了!”有人配合的吆喝道,故意流露的神色中,充满了不屑的神色,“还枉他又拥有一身能打败陈师傅的武功呢!结果却这么胆小!”
“没错、没错,就是个单纯的识时务者而已,我们何必再等他一个人呢!”
——‘一群没见识的蠢货。’
以这些毕生说不定都没出过无功县多远之人的眼界,他们也根本不会知道陈元卿的实力具体在武行中有多强,更不明白,越阳楼以少年之身,做到这一点的不可思议。
——‘只可惜,在取得囚龙观中道术传承,和收下他作为随护力士之间,终究是矛盾,难以为尽皆为我所用啊。’
想到这里,苏曲铃不禁在心中惋惜的叹了一声,光是越阳楼展现出来的未来潜力,她便能说,以他一人之身,便足以抵得上所有在座之人加起来的价值。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议论不止,而苏曲铃装作侧耳倾听的样子,实则过耳不闻,微微而笑,心道:应该就在这时候到了吧。
嘭!
下一刻,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一个急得满头冒汗的翠筠楼仆役闯了进来,口中大喊道:“越阳楼越小爷到了呀!!”
“这么大惊小怪作甚?是那越阳楼来时闹出来了什么事情吗?”苏曲铃柳眉微挑,一拢折扇,用扇头敲了敲桌子道:“你且慢慢道来!”
仿佛是她这话有着什么震慑的力量,当即之下,本来惊慌的翠筠楼仆役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喘了喘几口气道:“越…那越阳楼,正在咱翠筠楼门口和人闹了起来啦!”
这消息反倒是让苏曲铃被激起了兴趣,再度用扇头敲了敲桌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你速速来讲!”
“就……就是……”仆役结巴着道。
“这、这酒的味道怎么这么淡啊!”
就在翠筠楼的门口,越阳楼仰头抬手,不信邪的再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见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后,便大着舌头,痛骂起了那卖给了他这葫芦号称“醉龙吟”的那人。
‘对了,那、那人是谁来着?’
‘算了,反正不重要!’
越阳楼摇头晃脑,将葫芦系回到了腰间,一双醉了的狭长丹凤眼斜觑着神色渐冷的门口护卫和打手门,然后朝他手指里捏着那团大红色皱纸碎指了指,劈头盖脸骂道。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瞎的玩意,怎么,我都照你们说的把请柬拿出来了,你们还不放我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