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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亦时安

远山皑皑,晴穹万里。

“师父……”

亦时安出了房门,身后乍响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她愣了愣,咬咬牙回了头笑笑,“老丈是在叫我?”

贺仲青执杖的手微微颤抖,蓦地就丢开木杖,木杖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老人微微拱手就要屈膝跪下去,亦时安连忙扶住他,亦焕也来扶。

“老丈,这可使不得。”

然而贺仲青并不以为然,他的眼眶微红,“师父,你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亦时安笑着问,“老丈,你认错了吧!”贺仲青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你跟他长的一样,只是怎么成了一个女郎?”

“老丈,您真的认错了,或许您认识的是我父亲吧。”亦时安脑海里突现这个点子,甚至可以说是灵机一动,“您口中的师父,是叫苏平遥吧。”

一时间,尘世万物仿佛都陷入静止,贺仲青皱皱眉又点头,目光渐渐落寞,“也是,都几十年过去了……师父他怎么会呢?”他抬头望天,苦笑了两声,“孩子,你是他的女儿?他是何时驾鹤西去的?”

驾鹤西去……她的确适合这种方式,来也奇异,去也奇异。“先父于去年……”亦时安有些忧伤地看着贺仲青老去的容颜,犹记当年,他整日绕在自己周围喊师父,向她讨问药理……而此时眼前的老人,见证了时间的流逝,几十年已经过去了。

“还是晚了……我对不起师父……”贺仲青开始自言自语。亦时安行礼说了一句告退就走了,听身后人一直在埋怨自己,嘴角微扬又恢复如常。

行走有风,轻扯衣袂。

…………………………………………

神思恍惚了许久,相里贡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又度了一个二十年,他仿佛回到了丞相府。

“献之,夜深了,早些睡吧。”母亲推门进来,笑容温和,眸光如水。

“母亲,父亲还未回来吗?”

秦知意微微摇头,发间的步摇轻响,她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的光像是盛满了星河那样,“他去宫里觐见陛下商讨国是去了,你父亲顶天立地,为百姓谋福祉,你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心系天下的人,好不好?”

……

烛光跳动,父亲在案后看奏折,他印象里那些奏折堆得越来越高,像座山一样把父亲埋在了书案后。

他的确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

母亲撑着下巴看着正在写字的他,跟他讲父亲从前的事,“他从前是一个书生,幼时家贫,但志气极高,誓要发奋读书,在朝中为官做宰,造福百姓。他是个有决心的,成了本朝连中三元的第一人。”

“那母亲是怎么嫁给父亲的?”

她笑了笑,“京里名门望族早就看准了最后参加殿试的那些英才,早早讨好,外公家当然也参与了,最后是你父亲选了娘,娘才嫁给了状元郎。”

……

灯前细雨,檐花簌簌。

母亲离去的那晚,京都里下了冰冷的寒雨,夹着细碎的雪粒,砸进污浊的尘世里。

“献之,我的儿子,娘亲要走了。”她躺在柔软的榻上,四周的帷幔死沉沉地垂着,他守在母亲的床前,听她说话,而他自幼敬重的父亲,母亲让他学习的那个人,一面都没有露。

“母后,喝药吧。”他取过一旁温热的药,拿起勺子要喂她喝药,她却闭着眼摇摇头。

“献之,叫我一声娘,不要叫母后,母后这词太过冷冰冰,也太过沉甸甸,我最不愿想起的一件事,就是他谋逆李朝,自己做了皇帝,却拉我一同入这个地狱!”她狠狠咳嗽起来,咳红了眼,“我不愿当皇后!我恨他!”

“娘,喝药吧。”他又递了递药碗,这次却被她一把打翻,黑乎乎的汤药浸入华贵的丝毯里,留下难看的痕迹,热气袅袅上升消匿。

而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吾将去……汝自重,勿习汝父。”

寒雨尽成了雪,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京都,掩盖住巍峨的宫阙。

她最后却对心上人失望透顶,曾经满心满意的欢喜在十几年的时光里被消磨尽了,留下的只剩两看生厌。

世间多情的秦知意离开了,京都里为她布了一场大雪。

……

“你醒了。”

相里贡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嘴角带起一抹笑,眉眼之间透露着疲惫,声音低哑地喊她小熙。肃千秋笑着扶着他的手,眼前渐渐模糊,她还是吸了吸鼻子,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真是,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爱掉眼泪的性子了,从前可是挨刀子都不哭的肃千秋。

她柔声问,“怎么样?能看见吗?”相里贡摇摇头,但是瞧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应该是没那么难受痛苦了。肃千秋抬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探探温度又收了回来,“已经不烫了,那个亦神医果然是医家圣手。”

相里贡微蹙眉头,“五天了,江恪竟还没赶来,看来他实在需要多历练历练。”她心里默默为江恪那小子默哀默哀,“你那天遇到的刺客总共有几个,竟然能牵制你到城外去。”

他微微勾起唇角,抬手撑着榻缓缓坐起来,肃千秋扶着他坐好,他长舒了一口气,“遇到了好多刺客,众人所知晓的只是城里的那十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人吧。”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么多人都想杀了你……

相里贡苦笑着说习惯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什么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种熟悉的语气同她的心底深处一个声音相唱和,产生了让她的心揪着疼的一种共鸣。

肃千秋伸手握住他此刻冰凉的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她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低哑着声音说,“你一定受了许多苦,才会习惯这样痛苦的习惯吧。”

他的笑意未减,那样的笑容昭示着他仍是那个的相里贡,“你不也是吗?”

她摇摇头,“那不一样,我是从六年前,而你,是从一开始就承担了你不该承担的。”肃千秋凝视着他的表情。

相里贡,我真想见一见你的母亲,看看是怎样的一位母亲,教给你生命里是有希望的,在你的生命里点一盏不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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