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琵琶案(20)枇杷。
青岫看向那树, 摇了摇头:“不知。”
“它叫荚蒾,学名为皱叶荚蒾,是经得起霜雪的常绿观赏树,”沈辞笑容忽变得意味深起, 慢慢地往下道, “这种树在不同的地, 还有些不同的别称, 亦或俗称,比如大糯米条子, 比如『毛』羊屎,比如黑汉条子, 还比如……山枇杷。”
青岫目光不由一凝:“枇杷。”
“不止是它, ”沈辞却做了话还未完的手势,又指向那畦红凤菜, “这是红凤菜, 又叫红菜、木耳菜、紫背菜, 或两『色』三七草,以及,玉枇杷。”
两人视线交汇,青岫凝思道:“者别称都与枇杷相关, 又都被种在案发地旁边, 便是再巧也不能巧到如此地步, 可见此处正是凶手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作案地。”
“所以, 不马有财所以为的,周蟠放置枇杷果之处,是在这里,往这边的?”沈辞动了动眉头, “照理,那琵琶石雕可比这两种植物更直观些,且这植物别称不是每人都知道的,马有财这脑子里是转了多少弯子,舍琵琶石像而取此处呢?”
“或许,周蟠曾将这两种植物的别称告诉过马有财?”青岫道。
沈辞点头,招手叫下属,让把马多金拎,而后:“这两种草木是谁主张种在此处的?”
马多金又忙叫马家管事的,管事的答道:“当初准备奇石小宴时,园子里许多景都要拆了重新布置,家中几位爷各领了项差事,小的记得是表少爷领了采买花草树木的差,这两应是买的。后头布置园景,请的是城中的郑巧匠统筹,图纸是画的,我们自家请了壮丁匠人照着图纸布置起的。”
“去把郑巧匠找。”沈辞道。
趁着郑巧匠未进府的空当,青岫同沈辞继续细查这周边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不过除了这荚蒾树和红凤菜外,未再发现其与枇杷有关的东西。
青岫看了看假山后头那些零散的矮石,一掀袍摆便要蹬着这些石头往假山顶上攀,沈辞忙拦在头里,道:“还是我上去吧,看再摔下你。”
青岫有些无奈,道:“我何至于此,今日上午我已上去过一回了。”
“那这子又要上去做什么?”沈辞。
“如果凶手只有周蟠一,是用什么法隔空杀掉马有财的?”青岫看着,“隔空杀人,与刘木头案属同类杀人手法,既是如此,那用以杀死马有财的石头,必有可以隔空触发的装置。我想上去再细查一遍,此前虽已查过,兴许思路一时被局限住,没能往更深更宽处去想,以至错过了一些近在眼前的线索。”
沈辞点头道:“既如此,我同你一起上去。”
着也不等青岫,率先踩着那几块矮石向着假山上攀,许是平时做惯了类似之事的,攀爬得行云流水,三五下便到了顶上,而后返身伸下一只大手,看向青岫:“。”
什么。沈辞暗骂风流沈探花,这子再想收手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伸着。
青岫目光在这手上落了一落,没有多犹豫,却也没有去握这只手,而是自己掀了袍摆,扒着石头往上攀,沈辞未什么,收回手看着,见小胳膊小腿攀得虽稳却有些许费,不由叹着摇了摇头,忽地伸手拎住青岫后领,提小鸡仔似的一把就给提了上。
青岫:“……”这次绝不是沈探花。
沈辞面带无辜地冲眨眼:“祝你下回附身膀大腰圆的汉子。”
青岫挑眸看了一眼。
沈辞便发现小师爷的眼睛话,的是:到时便让你重温一下腾云驾雾的滋味。
沈辞没忍住,笑了两声,同青岫一起在假山顶上细查。
假山顶凹凸不平,若想放一块本案凶器那大的石头,实则极为不易,单抱着石头爬上就已经很难做到了。
两人在假山顶上并没能有新的发现,从山上下,青岫又在马有财陈尸附近的假山上细查,而后又挨拿起现场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反复琢磨。
正此时,听得附近翻地搜山的衙差们一声欢呼,见一人手里托着三颗白花花的骰子跑过,禀道:“大人!找着了!就在那块大石头的缝里,掉得颇深,幸得属下们搬起石头晃了晃,听见里面有响动,这给发现了!”
“好好好,”沈辞心这起子npc总算干了点人事,嘴上又夸又赏,“回去一人赏你们一锭大元宝。”
众衙差齐声欢呼,险没把沈辞震得当场失聪:直娘贼,夸不得,一夸又不做人!
沈辞过去看了看那找着骰子的石头,缝是天的缝,里头足一尺深,曲折回旋,直接向内看是看不到底的。
这石头是活石,即石根未嵌入地下,可在地面随意搬动,十有八九是周蟠刻意设于此处的,便事发后及时销毁证据。
沈辞掂了掂这三颗骰子,果不其,里头灌了铅,随手丢出去落在地上,殷红如血的三“一点”——最小点数。
“去,把事发当晚所有在翠盖轩的人都带去翠盖轩,”沈辞吩咐着,转头看青岫,“我去复盘当晚行酒令时的情形,你可要一同去?”
青岫想了想,道:“我继续在此处找线索,你若有新发现,回头告诉我便是。”
两人便分头行动,沈辞带着人去了翠盖轩,见马家主仆同一众宾客都老老实实地等在轩中,沈辞懒得与这些人场面话,进便一挥大手:“汝等现在将案发前后在轩中情形重新演绎一遍与本府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府尊大人这是什么癖好,喜欢看戏?
“磨蹭什么?”沈辞拿出一府之尊的威严,断喝一声,“违令者立时摁在地上打板子,左右!”
两旁得了府尊许诺赏大元宝的衙差精神正足,闻唤立时齐声大吼:“在!”
……险没震得轩中众人当场集体失聪:这些官差是一点人事不干。
沈辞脑瓜子嗡嗡的:“……备好棍棒……盯着,凡有犹豫扭捏不肯依令行事的、偷『奸』耍滑有意隐瞒的,立时拉出打!”
恐自己这伙子夯货手下再一声吼,沈辞话缝都不留地立时向着轩中众人一挥手:“开始!”
众人登时慌作一团,脸吓白的,原地『乱』转的,两股战战的,回无措『乱』看的,急切终于听得有人颤抖着嗓音生硬地朗诵出一句:“啊!只喝酒,实无趣,不如大家玩行酒令,啊!”
沈辞:……好家伙,共鸣腔都朗诵出了。
众人连忙纷纷『吟』道:“啊!好也!”
沈辞也顾不得这伙人演技浮夸,立在旁边盯着细节处,至有马有财的戏份时,马多金便口述过程,而后旁人再继续原景重现。
用行酒令用的骰子,是一副新拿的骰子,众人自不可能再掷出当夜的点数,不过哪一局是谁点大、谁点小,大家都还记得,因此掷骰子也只意思意思罢了。
终于进行到周蟠为令官的那一局,是倒数第掷骰,见随手掷了点,三点,五点,口中郁郁道:“此局小民实掷了三六点,因此做了令官,早知如此……唉,恨不能剁了我这双手!”
沈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废话不必多言,你后头是谁掷?”
“是家父。”马多金在旁答道,也是一脸悲痛。
沈辞便立在马有财当时所立的位置,道:“假设本府便是马有财,当时是如何掷的?”
马多金有些不解,道:“就,就拿过骰子随手往桌上一扔……”
“拿过骰子?从哪里拿过?是一颗一颗拿,还是一把拿了三颗?”沈辞慢慢着,目光扫过桌边众人。
众人不明白府尊为何细究这题,倒也跟着的话凝神回想,有人率先想起,道:“记得是周表少爷递给马老爷的,当时周表少爷刚掷完,因掷了三六点,大家都齐声叫好,周表少爷正随手拿起那三颗骰子,听大家叫好,便拱手自谦,而后轮着马老爷掷,周表少爷便直接将骰子递到了马老爷手里。”
沈辞慢慢笑起:“于是马有财便掷了三一点?”
众人纷纷答是。
沈辞目光落在周蟠身上,周蟠却低着头不言语,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如此——沈辞只觉周蟠身上刚那股子郁丧之气似乎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骨子里透出的一种隐隐的倔强与坦。
这是聪明人。沈辞心想,事至此,想必已觉察出自己的作案手法被勘破了七八,只是这份坦,不知是准备担当起罪责的无畏,还是有信心于自己作案手法最关键的一环不可能被破解,因而无法被定罪。
沈辞让衙差将众人带下去重新看守起,尤其让仔细看住了周蟠,以防这似乎有些倔强的小子寻死解脱。
而后又去了案发处,见那小师爷秀挺挺地立在假山旁,像一丛青竹般,迎着傍晚的春风垂眸静思。
如若不是脚下土地上曾发生过血案,眼前这情形分明是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
沈辞不由想起了好友房里摆的那张相,想起了相上的那人,想起了昨夜的相思。
于是沈探花赋予的风流浪漫子又冒出作怪,一向怒马江湖,风糙砂砺卷裹出的沈辞,脑海里又不受控地冒出诗,什么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什么平生不相思,相思,便害相思……
“……”沈辞一脸牙疼。
“怎么了?”青岫听见脚步声,转脸过,正把那张怪脸看在眼里。
“没什么,被酸着了。”沈辞道。
“……你又『乱』吃什么了?”青岫无语。
“……”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