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感染篇 (二十二)长明
“长明?”
戚长明回过神来, 对上相里珩审视怀疑的目光:“师父。”
“你现在还想着修缮地筑的所需灵石吗?”话虽这么说,相里珩的神『色』却肃穆冷漠,语气透着质疑。
戚长明现在没有想修缮地筑的灵石,他在想刚才许婳师妹说的念果, 这件事实不隐瞒师父, 被师父知道也没什么, 但不知道为何……他下意识的……不想要师父知道这件事。
抿了抿唇, 他道:“弟子刚才在想谢师弟。”
相里珩的脸『色』剧变。
戚长明仿佛没有瞧见他的脸『色』,继续道:“谢师弟第二把契剑似非凡物, 能引天生异象, 只怕已经超脱剑榜。”
他说得极为认, 目光清澈温和,不带任何情念。
相里珩心里一松。
原来如此,他还为扶落喂下去的断念丹失去作了,长明对谢融灯的情念生了起来。
若戚长明说还在想修缮地筑所灵石之事,他心里或许还有几分怀疑, 可戚长明坦然说己在想谢融灯契剑之事,他倒放心了。
相里珩的神态舒缓, 不复之前的肃穆冷漠, 他也没有隐瞒己得意弟子的打算,开口道:“谢融灯契的第二把剑,乃是神剑。”
哪怕如戚长明这般沉稳理智的修士, 瞳孔也忍不住战栗了瞬刻:“神剑?”
相里珩点头, 对他说了扶落道君适才那番话, 戚长明知道神剑在谢师弟手中只能发挥出一二分的实力思考须臾,抬头道:“师父是想隐瞒下来吗?”
是只发挥出一二分的实力,那也是神剑, 让它众派知道谢师弟契了把神剑,只怕谢师弟宗门大比难入。
“为师正是这么想的。”
如此行为,未免有些阴私,不符天衡宗修仙第一宗的清名。
相里珩哪里能不知道己的弟子在想什么,他语重心长道:“长明,师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天衡宗,换作哪门哪派的掌门,都会做出和师父一样的选择,宗门利益远大一切,为了宗门,一些心机手段是不得不的。”
戚长明默然须臾,点了点头:“弟子知晓了。”
“对了……师父。”他忽然开口询问:“再过一段时日,宗门弟子就要入世历练,弟子可否一同前去?”
相里珩皱眉:“你少时已经历练过一次了,再去一次做什么?”
入世历练主要是为了磨练心境,入世一次该见识的也见识过了,再去第二次作没有那么大,倒不如留在宗门里潜心修炼,待宗门大比。
戚长明这次没有隐瞒:“不知为何,弟子这段时日时常记忆浑噩,忘了不少东西,连带着那次入世历练也记不清晰,且修行也感到颇受阻碍,想着这一次和师弟师妹同去,或许能得解困境,境界突破。”
有弟子的修行,相里珩也不敢怠慢,应允了戚长明,只是他心中还担忧戚长明与谢融灯接触想起些什么,嘱咐道:“你去也可,不过离你那谢师弟远些。”
“为何?”戚长明讶异。
相里珩随口道:“你谢师弟天赋卓绝,道君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远离人情,专心修炼,你若是接触他,是耽搁了他的修行,道君恐会不喜。”
“弟子明白了。”
像谢师弟这样的人也的确要远离人情,越是天赋优异的弟子越容易被人情因果牵扯,难怪谢师弟不怎么和同门交流,原来是道君的意思。
看圆过去了,相里珩打发戚长明回了望月峰,回到望月峰的戚长明练剑打坐沐浴全身,披着雪白的亵衣抱长明剑而眠。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山水长风,黑夜漫漫,远处还有烟火寥寥,看着像是在人间,修士的记忆力极好,戚长明不稍一会儿就想了起来这是己年少游历所经之地。
一艘船顺着江流而下,他一转头,就看见年少的己坐在船的顶端,指作笔,一字一字写着传讯信。
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写了什么飘近了些,看见了传讯信的内容。
【融灯,人间星月,皆与天衡宗所望不同,师兄游历这段时日里见过不少新奇有趣的玩意,前几日路过一城休憩了两日,见了花灯节,人群满街,欢声笑语,花灯流水,可谓盛世之景,等你下次历练之时,师兄带你看可好?】
写完信的己,盯着两句话斟酌肘度,删删改改。
【等你下次历练之时,师兄再带你看。】
【等你下次历练之时,若有兴趣,师兄带你同看。】
……
不知道改了多少遍,换回初的话。
明月落在少年仙君的肩畔,少年仙君垂首,神『色』温柔施法将通讯信化做青鸟,让它乘风非去,看着青鸟消失在天际,那双眼眸寂寥,充满了思念。
戚长明从梦中醒来。
窗外月『色』清冷,空气里温度也是带着凉意,亵衣松散,他抱着长明剑,靠着身坚硬的床梁,眼神怔松。
那梦里的景象,似是他第一次游历之时所见,可他在做这梦前,却对那幕全无印象。
脑子里仿佛有两段迥异的记忆,一段记忆告诉他,他和谢师弟没什么过深联系,双方系寻常,一段记忆告诉他,他从前和谢师弟很是亲近,他知道己不会是随给人写信的『性』子,哪怕是写信给师父,也只是告知师父修行相,而对谢师弟,仿佛所有见到的有趣的、漂亮的、生动的事物都想告诉对方,甚至有的语句还要来回琢磨,怕太冷漠,怕太唐突。
“戚师兄,你知道断念丹吗?”
“断念丹,为天界秘『药』,会断去人重要的执念,吃下断念丹的的人忘记己在意的事物,回想起来只觉之前在乎的记忆都模糊不清。”
“断念丹难求,不现人间,解『药』却要容易得多……有的仙人秘境里生长着念树,念树由陨落仙人死前的执念凝,吃了念树结下的念果,断念丹的作就会烟消云散。”
耳畔响起了白日里许婳师妹清冷藏着它意的话语。
“断念丹……”他喃喃着这三个字,修长如玉的手指触上了唇瓣。
许婳师妹是提醒他,他被喂了断念丹吗?断念丹可断去人的执念,他的执念……是谢师弟吗?
“融灯。”
唇齿边只要念着这两个字,都会格外的心温柔。
听到熟悉的名字,戚长明怀里的长明剑在黑暗中幽幽亮了起来,戚长明垂首,搭在肩膀上的发落在剑上:“谢师弟……对我很重要吗?”
长明剑再次亮了起来。
谁会喂他断念丹呢?戚长明过了一遍人选。
师父吗?
不……师父或许知道他的执念是谢师弟,才对谢师弟谈之『色』变,但是天界秘『药』师父不可能拿到。
只有道君,道君半步仙人,是去往天界也无不可,扶落道君喂他断念丹,怕是为了防止他耽搁了谢师弟的修行……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怎么就猜测了这么多。”想得太深的戚长明回过神来,嘲的笑了笑,梦大都半半假,他因为一个梦就妄揣测师父和道君,实在不该。
……
……
灵寂峰不似离疏峰,终年飘雪,不见活物,只有峰顶一座庄严巍峨主殿。
谢融灯醒来得知己剑气失控,第一反应是可有弟子受伤,从扶落道君口中得知受伤弟子已被治愈,毁坏地筑石雕也已修缮方才缓和了面『色』,跪在地上请求领罚。
“罚你作什么?”青袍道君暼他一眼。
“是弟子修为不到家,掌控不了身剑意,方才引出这样的结果。”
扶落收回视线,闭着眼眸坐莲台中修行:“那非你之过,连契两剑,两剑远超你所『操』控范围,失控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若觉得非罚不可,这段时日留在灵寂峰上修炼天意剑诀,尽快迈入七层之境,七层之境才是开始,天意剑诀三十三层,七层之,每层难如登天,不可轻怠。”
“两剑?”谢融灯错愕。
他往身一看,没看见知在体内,心念一动,将契剑唤了出来。
的确两把。
一银一金,银剑剑身通润,金剑黯淡无光。
他契剑之时……状态不太对,对契剑过程全无感应,只知身体很是难受,宛如在泥沼里一般,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因为已经结过契,两剑的名字然而然出现在心底,一为莺雀,一为天意。
“天意为天界神剑,你如今实力低微,难发挥实力,不过它是适合你修行的剑,至莺雀……”扶落道君睁开眼睛,垂着双目,“莺雀杀气重,邪气深,你若它,时间一长会被影响心智,变得嗜杀起来,它不适你,少为妙。”
“弟子明白了。”
谢融灯颔首。
他将天意系身,莺雀收回体内。
这番表现让扶落道君满意无比,只是他面上不显,闭回眼睛道:“灵寂峰处处皆是修炼之地,若有不懂,前来问我,阿融。”
离开主殿的谢融灯,寻了处地方练剑,他取下天意执手中,练了一会儿皱眉,将天意背在身。
师尊说天意更适合他,可是他着天意,却并非想象中的心意相通,反而有似有似无的阻塞感。
因为是神剑的缘故吗?师尊说过,天意在他手中,只能发挥出一二的实力。
他站在雪地中细想琢磨的时候,沈岳溪提着饭盒,迎着风雪来了。
“谢师兄。”
“岳溪?你怎么来了?”
沈岳溪从容从纳物袋里取出餐布摆在雪地上,放置碗筷饭盒,施了咒法隔绝风雪,还往餐布中间放了一捧新鲜翠嫩的蔷花,抬起眼眸笑意盈盈道:“谢师兄剑气失控昏『迷』,我每天都来看望谢师兄的啊,只是今天谢师兄醒了而已。”
“快来吃午膳吧,我新做的菜式,不知道合不合谢师兄的口味。”
“还好今天谢师兄醒了,不然我要带回去,己一个人吃了。”
谢融灯跪坐了下来。
他练完剑出的汗已经没了,只余耳鬓位置的碎发湿濡,贴着玉白隽秀的面颊:“师尊说,修士不要重口舌之欲。”
沈岳溪盛了碗颗粒分明的饱满米饭,添了一勺醇香的蟹黄咖喱酱汁浇在上面,递了出去,不满道:“偶尔尝一顿师弟的手艺,怎么会叫重口舌之欲呢?”
“师尊并不古板刻薄,难道谢师兄连尝一尝我的手艺也不愿意了吗?”
“我没有不愿意。”谢融灯只好伸手去接碗。
沈岳溪递了一双筷子过去。
结界外风雪肆虐,结界内却是安然一片,连那脆弱的蔷花都绽放得格外娇艳。
谢融灯尝了一口,却是身体一顿。
“怎么了吗?不好吃?”沈岳溪抬着己的碗筷,面『露』疑『惑』的望他。
谢融灯摇头:“没有不好吃,我很喜欢。”他执着筷子夹了一筷送口中,神『色』和往沈岳溪送餐食投喂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只有谢融灯知道,他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来了,无论是米饭,还是那金黄的酱汁,他都尝不出来。
什么味道都没有,吃嘴里,只觉开水一样无味。
他吃了几口,依旧如此。
是契剑的时候剑气失控灵力紊『乱』导致味觉暂时『性』失灵了吗?
他正想着,喉咙却忽然一阵反胃,一只手捂住了唇瓣,险些将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谢师兄!”沈岳溪放下己的碗筷立刻来扶住他的臂弯和肩膀,“你还好吗?”
谢融灯吞了下去,白着脸摇了摇,他想说没事,微一转头,就看见了沈岳溪纤长漂亮,喉结上下鼓动的脖颈。
那一瞬间,他似乎窥见白嫩颈肉下青『色』流着血『液』的血管,它缓慢的流动,只需指甲盖一挑就能泵发出来。
那消失已久的饥渴欲望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惊慌失措推开了沈岳溪,踉跄着站起身来,身体抵到结界边缘。
沈岳溪未曾防备,被他推跌在雪地中,抬起一双眼眸,盈着水意的看他。
“抱歉……岳溪。”谢融灯捂着唇瓣,艰涩道:“我……并非故意。”
他已经是不对劲至极,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是我做的饭菜醋放太多过酸了吗,才让谢师兄如此大反应,我吃着也觉得有些酸了。”沈岳溪却仿佛对那危险气息未曾察觉,语调委屈的问。
谢融灯只想迅速拉远和沈岳溪的距离,含糊道:“我……不太……能吃酸。”
沈岳溪垂下眼眸,掩去一片冷意。
是么?
撒谎。
他可是一点醋都没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