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等待

突厥人似乎永远杀不完，当他们冲上定襄城，被杀下去一批之后，很快又有一批人走上来。

到最后，便是李贽也有些麻木，他只顾着用手里的长刀，一把已经断成了两截的长刀，不断的来回拎着，看见突厥人就看。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

今日，同样没有太阳。

但确是没有下雨，无数人盼望的大雨，一直都没有下。

渐渐地，坚守在定襄城上的隋军，还有不断于城内帮助的大隋百姓，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

援军在哪里？

是啊，援军怎么还没有来？

是大隋天子抛弃我们了吗？想让我们自生自灭！

不会，不会的……

许多人心里，都发出这般无声的感叹。

李贽也有过这般思索，但作为主将，他的目标必须坚持，必须给部将兵士们，以足够的动力。

所以，在明面之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表现的足够坚毅。

坚毅的外表下，则是越来越冷的心。

一天一夜。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天一夜，再有四个时辰。

就是距离最近的隋军大军，也该到了。

但是他没有到，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突厥人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准备，非常的充分，充分到凭着人力，也要吃掉定襄城。

难道说，现在攻城死亡的，不是突厥人？

突厥人的王，不会赶到心疼？

当然不是，身为突厥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死的正是突厥人，既然粮草不够，甚至于接下来都会有许多人饿死，那为什么不尽全力拼一次呢？

与其让突厥人在内部生乱的时候，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如这次险中求胜，直接掠夺大隋最为富饶和雄伟的定襄城。

反正总要死人的，突厥人死了，正好能解决突厥王的一大批粮食。同时，还将积累突厥人对大隋的敌意，等到下一次，突厥人再没有粮食时，或难以养育那么多的人口时，完全可以仿照之。

打仗，有时候是为了掠夺，但无论掠夺不掠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生存。

只是有的人，幸运的活了下来，有的人，却是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之上。

老夏快死了。

他知道快要死了，所以亲自捂着肚子上的漫长伤口，来到了李贽的面前。

就是此番，还是李贽仅存的两个亲兵，看到老夏的惨状，将之扶着过来的。否则的话，老夏可能连五丈的路都走不到，便会永远的倒在地上。

“将军，小老儿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忙？”

老夏气息微弱，微弱的气息下，如果李贽不附身，甚至听不到老夏的话语声。

李贽自是知晓，老夏活不下去了，他在认真听的同时，不住的地点，只希望这位在儿子阵亡后，依旧坚守在这里的年迈长者，能够安详的走下去。

“老夏，你说，我听着。只要我不死，那我李贽发誓，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老夏笑了笑，此时的笑，或是发自快乐，那种无比感谢的笑。

只是他这一笑，又有血水，从嘴里流出来，转眼就沾湿了下巴。

李贽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用右手，牢牢按住老夏被划破的肚子，已经保持着认真倾听的样子。

可惜老夏，脸上带着笑容，便是这丝笑容，永远的留在脸上。

旁边的亲兵叹了口气，在观察完主将的脸色后，有些犹豫开口道：“将军，我知道老夏除了一个儿子外，还留下了孙子孙女。他儿子一走，那儿媳便是带着孙子孙女，回了娘家。”

“他娘家在哪里？”李贽帮着老夏合上了双眼，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依旧在苦苦守卫的兵士，问道。

“雁门郡。”亲卫回答道。

雁门郡，也处于边关之所。若是这次定襄守不住，而皇帝在西面也遭受了大败。之前一直避着锋芒，今次大举来袭的突厥人，下一个目标，大概率就是雁门郡。

但只要他们能守住定襄，雁门郡，以及生活在雁门郡的百姓，那就安然无恙。

“以后，如果还有谁活着，去老夏家看看，告诉他的孙子孙女，他的爹，他的祖父，都是汉子！”

李贽将手里的刀，在城头摆放的巨石之上，磨了两下，然后踏着坚定的步伐，往另一侧走去。

而方才脚下老夏的尸体，已然被冒着生死危险，上城的大隋百姓，给运到了城池之内。

任何一个战死的隋军，都是值得尊敬的。他们守护了大隋，更是守候了他们身后的百姓。

隔日下午，当城池上的兵士寥寥无几，便是城内的妇女，也走上城头进行抵抗时，东侧的城墙上，忽然之间，传来了剧烈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越来越响亮。

随之，消息传遍了定襄城内，援军到了。

苦苦等了两天之久的援军，终于是到了，定襄城有救了。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援军并没有直接出击，只是挥舞着旗帜，不断的在外面游走。

十里外。

大约有千名零散的大隋骑兵，正拿着棋子排成一个大圈，不断的来回冲锋。

期间，和突厥人的距离，非常巧妙的保持在一个范围之内。

这个范围之中，便是突厥人攻过来，也能提前做好预备。

而在骑兵外侧，几个人，正围绕着一个少年，不停的说着话。

“小苏，你说这样有效吗？如果突厥人真的攻过来了，那我们这群人，能有多少人逃出去？”

“是啊，这次为定方你叫来，大家也是怀着心意，想要来解救定襄的危机，但谁知道，这次来攻打定襄的突厥人，会有这么多！

这么多的人，便是来将军在这里，凭着我们千号人，又如何能够击破！”

“嘿，我说，我们这群人都是在东边，原本被偷袭给打散的，现在冒着生命危险，来支援定襄。可是那皇帝老子呢？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别说消息没有送出去。当时我们可是派出了好些斥候。

便是都没有传出去，现在也该收到了吧？但是人呢？他所率领的五万人呢？”

“呵呵，你们看看，怕是要变天了！”

……

耳边无数人的议论，都被放小。

苏定方现在耳中，只剩下了风声。

他在听风。

于边疆的这么长时间，苏定方学会了一个办法，那便是从风声，来判断出敌军骑兵的动向。

这里面说起来或是有些玄乎，但在苏定方试过以后，非常稳定准确。

“敌人没有过来，向西边移动了，看来是害怕我们会直接进攻，传令下去，告诉大家，暂时于此休息。等待夜幕，我们去袭扰一次，给定襄城中的人，缓解压力。”

说完这句话后，苏定方骑着马匹，来到了一侧，默默靠在马背上，吃着硬邦邦的干粮，略作修正。

这么长时间，尤其两天时间来，苏定方已经用个人能力，征服了大家。

许多人嘴上或是骂骂咧咧的，但在实际行动上，还是非常尊重苏定方的意见的。

便是于此休息的过程中，许多人，开始聚在一起，谈论起了自己的梦想。

有的人表示，自己来到边关两年，等待战事结束，就一定要回家一趟；有的则表示，自己家中早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两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道那姑娘出嫁了没；更多的人，则是关心自家的父母，在边关，尤其现在和突厥人打仗，都是在刀口上活着。

现在可能生龙活虎，但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

“定方，你的梦想是什么？打算仗打完去做什么？”

一个百夫长，看着年少的苏定方一人喝着水，就着干粮吃下，遂来到身边问道。

苏定方愣了一下，然后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两个字。

“打仗。”

仗是永远打不完的，他出身将门世家，自然是为打仗而生。至于他苏定方为了具体要做什么？那当然是做万军统帅。

就在江南烟雨，庄稼猛涨，但百姓心有哀伤；就在边关战事告急，无畏的大隋皇帝，没有选择支援，而是带着五万人，放弃了边关的险恶地势，意气风发的袭往匈奴牙帐；就在东都留守，乃至于留守东都的齐王杨暕，和朝臣眉来眼去时……

二十七岁的魏徽来到了瓦岗寨。

两次北征，天下百姓受尽苦难。

与之相对的，乃是瓦岗寨者两年来，发展的非常迅猛。

便是洛阳、长安等地的奇人也是纷纷前来投靠，内里还包括不少才华不凡者。

魏徽便是其中一人。

这些年里，因为皇帝的北征，让许多人的心思活跃了起来，导致大隋的许多地方，尤其山东、青州之地的叛乱，非常的多。

便是被皇帝视作自己大后方的关中，也有人起兵造反。

若说唯一风平浪静的，大概只有皇太子驻守的江南了。

此间两年以来，江南之地风调雨顺，更是成为隋军能够持续北征的重要粮草之地。

皇帝杨广为此大加上次皇太子杨昭，便是皇太子杨昭两个年幼的儿子，便是得到了不少的封地。

对孙子这般厚道，而如亲儿子齐王杨暕都快要被比下去。

不过，天子北征的正嗨，也无暇去顾忌皇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只要自己高兴就是了。

魏徽却是在此期间，尤其于诸地奔波的这两年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大隋的国本不足，便是大隋国运将近。

所谓乱世必出妖孽，必出英雄。

为了黎民百姓，却也该去拼搏一把。当然，魏徽是有个大梦想的人，在当前官府之内，还没有哪一个主吏敢公然反叛的情况下，足以说明大隋王朝的气运，还没有完全用尽。

今次过瓦岗寨，他决定亲自上寨看看。

若是可以，于此辅佐，留在这里也不错。

因为魏徽是士子，加上本身的学识不凡，便是于士林间也是小有名气。

得晓魏徽抵达的消息后，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亲自来此迎接。单雄信这段时间不在，却是往荥阳县城做事了，倒是程咬金在。

所以程咬金也随同，一同看到了魏徽。

这是个很有气质的男人，看到魏徽，程咬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杜如晦。

于此两年间，程咬金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将瓦岗寨的发展情况，整理好，送到江都的太子杨昭手里。

若非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只怕是想一辈子在瓦岗寨里带着，逍遥自在。

现在一直稳定为瓦岗寨三当家的他，可是过的最滋润的一个人。

当然，随着瓦岗寨的不断发展壮大，已然有攻打官府的想法。

程咬金在瓦岗寨部众的这等膨胀心理作用下，自是有种苦楚于内。现在他在瓦岗寨内，已经掌握了不小的势力。

便是因为这乐善好施的性格，实际的能量，已经超过了单雄信，只在翟让之下。

所以，程咬金也早有生过，带着自己的部属，下江南，脱离瓦岗寨，给皇太子殿下交任务的打算。

谁知到了现在，便是皇太子送来的命令，还是只有一个，不要轻举妄动。

难道说，硬生生的要将他老程弄成反贼，他老程明明是官军啊！

不过，内心即便吐槽，程咬金依旧忠实的执行着命令。

今日见到魏徽，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

尤其到了傍晚，大寨主翟让带着一群人，与之把酒言欢，言及想要攻打郡府的时候，魏徽的劝解，就更得程咬金的心意。

所谓弓打出头鸟，瓦岗寨要真的亮出这把剑，那将直接引起的是朝廷的完全注意。

谁也不知道，皇帝老子会不会心意一转，从北面班师回朝，然后杀起自己这群“反贼”。

所以，等待才是最好的办法。

等待可以看清局势，当然，等待对于成大事者，自然会错过良机。

对于瓦岗寨而言，倒是没有太多的毛毛道道，他这个“内奸”可是一直打算着，将瓦岗寨的兄弟给招安的。

故而，瓦岗寨最终的归宿，还是朝廷。

嗯，应该是皇太子杨昭的江都势力。便如天下许多人，对于皇帝杨广，程咬金没有愤怒才怪。

便是上次回老家，看到的一系列物是人非之事，直叫他差点真正的反了。

而就在魏徽踏入瓦岗寨的第二日，一则消息，震惊了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