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家族会

纷纷扬扬的冬雪簌簌而落，洁白晶莹的披覆清冷卓绝，为这本便沉浸于冬寒的锦家更添一股凛意。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于近日来一分分地蔓延在这豪奢的世家府邸之中，锦家的下仆们多多少少地察觉到一场惊动整个锦家的大事即将到来。而今日，随着最后一位最为偏远的锦家分支的掌事人抵达后，这场由锦老爷子亲自发动的家族会议，也即将拉开序幕。

要知道，锦老爷子虽在锦家的分量依旧是说一不二，哪怕现任锦家主也不敢反对他的决断。但他近些年来，却早已是不怎么理家事了，就是商事他也仅仅是在年节之时才略一过问。此次他忽然召集锦家各支，就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这不但让锦家的下役们感到奇怪，就连赶来的各位锦家分支的掌事们也颇为疑惑，俱是捉摸不透锦老爷子此次倒底是何用意。

随着锦家议事堂中的人越聚越多，立身于其外不远一处寒径小道的锦霏凰看着，心念却是愈加平定。

一双清冷镇静的眼眸微阖，她已是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但唯有一样，她还不能确定倒底能不能处理得好。若是一切尽在自己预料之中，那今日便能将此事彻底了结，但若是未能如她所愿，那还不如她自己直接应下，也免了波及旁人……

心中将思量继续着，想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再多得一分把握。

寂静无人的小径忽而有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声呼唤：“凰儿……”

轻轻地睁开眸子，转首向后看去，果然，父亲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满目深沉地看着自己。他的眼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绪，有无奈、有怜惜、有沉痛、有恼恨，最为显眼的是，那教她无法忽视的，不应当是由父亲对女儿流露出的愧疚。

几日不见，高大英容的父亲似乎身躯不再那么挺立，本是乌黑的鬓角多了几缕银丝。向来朗润的面色也略显得有些灰败，像是一连几日未曾安眠。想来也是，那日母亲可是生气得紧，看着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消了气，这几日夫妻相对，也必然耗损了他不少神思。

她知道，这几日父亲一直未曾出现，今日在这最后的时刻特意找到自己，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对自己说。看着父亲微微湿漉的衣角，显然是在这偌大的锦家找了许久。想到这位慈父冒着寒雪在小径古道间寻走，她的心中便有些酸楚。

“爹，您来了……”

轻轻一声唤回了父亲长久默然的神思。锦家主看着眼前神色淡然无波的女儿，不由又是一阵轻叹，再度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开言道：“凰儿，爹，对不住你……”

第一句便是这等无奈而充满着愧意的道歉，锦霏凰实在是于心不忍，忙开口安抚着：“爹您不必这么说。娘她都与我说过了，您有自己的苦衷，女儿知道的，女儿又怎会责怪您呢。”

锦家主微微地摇着头，语气之中的自责溢于言表：“不，爹确实有错。爹不该在你爷爷起初与我谈这件事时便早早地答应什么，我那时就应该过问过问你的意思。若不然，这事又怎会走到今日这般境地？再不济，我当日就该与你娘一起极力劝阻下你爷爷，说不定，这事便会因此有了转机……”

默然无语地听完父亲的话，锦霏凰一时也有些感到震惊。父亲向来不会过度困宥于过去的失误，也从不会表露出如此怨艾、如此犹豫不定的样子。看来，他，真的是有够懊悔，有够对自己感到亏欠，以至于这般失了方寸。

知道自己的言语安慰已是失了作用，锦霏凰干脆不再言语，只走近几步，轻轻拉起了父亲的手：“爹，不用再多想了，这事毕竟还没有尘埃落定……您看，议事堂内的叔伯长辈们都已到齐了，想来爷爷也就要到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说着，锦霏凰便已是移了步，将父亲拉着一起向那座气氛略显沉凝的议事堂内走去。

感受着女儿忽而放入自己手心的手，锦家主一时有些愕然。

这个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其实甚少对他和妻子像小女儿霏霞那般撒娇，如此刻这样的亲密举动，则更是在垂髫之年便已是少有了。因此，触着掌中软而微凉的手，锦家主心中却又添了一抹说不出的苦涩。

决心早便是下了，当下也更不愿辜负女儿的善解人意。锦家主握紧了女儿的手，眼中的神色渐渐凝定，一股执掌九州商事的商会之主的气势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身高已并不相差多少的父女两人，就这样步入了已是坐着不少人的锦家大堂中。乍一看去，却好似一名慈爱的父亲，拉着尚为童稚的幼女，其身高伟，犹如渊渟岳峙，能为女儿遮挡下一切风雨。

堂内坐着的人见到锦家主的出现，俱是起身拱手问候，但在目光触及他身旁的锦霏凰时，皆感到了一丝诧异。

锦家的家族会议，一直是仅由族中男子参加的，锦老爷子苛受礼教，可从未打破过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今日这架势，看着像是锦家主的千金也要参与？

现任锦家家主的大女儿锦霏凰，锦家可谓是无人不知，其聪颖自小便是盛传家族，因为她而致使连江总管的职权更替则更是让人印象深刻。但这些，理当还不足以成为锦老爷子打破成规的理由。

在场的各位都是商海沉浮的老手，心思俱是精明无比，对事态发展都极为敏锐。因此，看着锦霏凰的出现，便觉出了今日这族会的不简单，甚至还有人已是隐隐地猜出了什么。只不过，族会还未开始，锦老爷子也未曾到场，一切都还只是妄测。想要看这事情到底如何，只待稍候了。

步入大堂之内，锦霏凰脸上的淡色消融了几分，嘴角得体地流露出一丝隐而未觉的笑意，并向在场的诸位锦家掌事者规矩有度地施礼：“各位族中叔伯，霏凰这厢有礼了。”

“呵呵，霏凰丫头客气了，快快起来吧。”

“霏凰丫头真是长得越来越水灵了，堪称是姿容倾城，家主有这么个女儿，可真是让人羡慕得紧。”

“是啊，我家要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实在是福星盈门了。”

此起彼伏的夸赞接连而起，虽然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但毫不夸张地说，这些或多或少也都是他们的心里话。

锦家主敛去了面上的最后一丝沉色，步至堂内右首落了座，面对族中弟兄们的奉承话，也客气地相为应答：“不敢不敢，小女虽有姿貌，却尚承不起诸位兄弟的夸赞。诸位家中子女，才是凤质龙章，丝毫不逊色于小女。”

“哈哈，家主客气了。我家那些不成器的，哪比得上家主的公子小姐。”

眼见这话客套了一两个来回，对话者也将注意从自己转到了父亲身上，锦霏凰便向诸位族中叔伯微微一笑，移步坐于末尾。

堂中的对话谈闲未久，后门处的锦德便恰似算好了时间一般，蓦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见到锦德的出现，堂中众人便不由止了话语，皆移目看向了他。

锦德面色谨严，声调微沉：“老家主到了，家族大会即将开始。”

话音刚落，一位年迈却依旧是精神擞烁的锦衣老人迈入了大堂，众人一见到他的出现，便都起身施礼问候：“恭迎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