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疫乱篇 托遗族

心口被寓示着死亡的寒意贯穿，却根本来不及惊骇，只顾高声向身后的两人提醒。

“快！快拦住她！保护姑芫！”

但左祭右祝似乎也没有想到姑罂竟会袭击掌姑，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姑罂已几乎要越过两人直击姑芫。仓促间出手，竟显得倍感吃力，若不是有两人一同拦截，恐怕根本无法阻挡住她。

然而，面对左祭右祝的合力阻击，姑罂似乎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只是陡然增速，闪瞬间晃过堵截，手执利刃，直刺向姑芫的额间。

对于这一系列的变故，姑芫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到最后姑罂手握匕首向自己刺来的那一幕。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她唯有本能地闭眼，抬手挡在自己面前。

“姑芫，受死吧！”

携着剧烈的愤恨和不甘，姑罂厉喝着划破了姑芫挡在面前的手，将那柄匕首狠狠地刺入她额间的巫纹。

就在利刃即将刺入的那最后一寸，阴冷而危险的气息蓦然显现，将姑罂瞬间笼罩其中。一只八足盘尾蝎的幻影不知何时浮现于姑芫的头上，那盘起的尾钩仅是轻飘飘地一甩，便将欺身靠近的姑罂远远击飞了出去。

如断翅之蝶坠落高台，受到冲击的姑罂抑制不住地吐出了大口的鲜血，那桀骜不驯的气息也一下子萎靡起来。

转瞬之间的变故和反转惊呆了台下的越族少女们，待姑凤心急如焚地上前扶起姑罂时，她们才逐渐明白她刚才究竟是做了多么大胆的事。

“姑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袭杀掌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见姑罂被击落，左祭右祝立时跃下高台，一左一右地制住了她，禁不住地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那突然出现的八足盘尾蝎，恐怕姑芫已是命丧当场。看着一脸讽笑的姑罂，她们也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也同样没有想过，她的实力竟已到了与她们相去无几的地步。

仰首看着那只缓缓消散的八足盘尾蝎的虚影，姑罂嘴角的自嘲之意越来越盛，最后终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姑芫，你也只有靠这个了！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否则，我姑罂才会是真正的巫姑！”

姑芫惊愕地望着狂笑的姑罂，樱唇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而被她一刀捅在心口的掌姑瘫坐在地上，气息奄奄地看着几近癫狂的姑罂，不禁扼腕叹息：“姑罂啊姑罂，你确实是我族几百年来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过，造化弄人……若是你心气不这么高，辅佐姑芫又有什么不好？只可惜……唉，把她押下去吧……”

几位中年的越族女子领命上前，先牢牢桎梏住了姑罂，方才敢将她押解。而姑罂则一脸嘲讽地望着高台之上的姑芫不发一语，终于在自己要被押下去时，死死地盯住了掌姑，又厉声质问着左祭右祝：“你们可是想好了？真的要奉姑芫做那巫姑？她真的能让巫姑一脉变成千年前的那个十巫之族么？！”

姑罂剧烈地挣扎着，吐出的字句似乎击中了掌姑三人的内心。掌姑面色沉凝，再度喝令道：“给我押下去！”

见掌姑再度发话，那两个中年越族只得依言听命，但姑罂却声嘶力竭道：“你们这是愚信！姑芫她不过是侥幸得了巫姑之力罢了！若不是她当时离那祖碑最近，这巫姑之名又哪轮得到她？！”

看着姑罂气怒愤恨地竭声反抗，一旁的姑凤终究不忍：“阿罂，别再说了。你冷静下来，掌姑大人她们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听得姑凤的话，也不知怎的，奋力挣扎的姑罂忽而安静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姑凤，连你都要跟我作对？”

从没有得到过姑罂如此的注视，但姑凤却宁愿此刻没有被她这般深刻地紧盯着。

“阿罂，听掌姑大人的话吧，她毕竟不会真的害你的……”

深深地凝视着姑凤避开一旁的眼神，姑罂被押着带离了古坛，只留下讽意十足的冷笑：“呵，今日过后，我看巫姑一脉离灭绝也是不远了……”

随着姑罂的离开，此一番闹剧便终于算是落幕了，可她那一声却让古坛的寂静显得愈加诡异。

姑凤看着姑罂被押走的方向不说话，而一众越族少女们则是面面相觑，看着高台之上严厉处理了姑罂的掌姑三人，终究是消弭了对姑芫继任巫姑或多或少的不满之色。

高台之上，左祭右祝搀扶着掌姑，俱是满面骇然地看着她的伤处，寸许长的创口深入心脏，即便是以巫蛊吊着一口气，眼看着也是濒临殒命了。

“我没事儿，只要姑芫没有受伤便好……”

阻下了两人的问怀，掌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她们一起走到了姑芫的面前。

目睹了因自己而发生的一切，姑芫早便神慌无措起来，根本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演变至如此境地。

“姑芫啊……我拜托你一件事……我巫姑一脉……今天……就交到你手里了……”

掌姑的话却让她愈显惶恐，她立时局促地推脱起来：“掌姑大人，姑芫……姑芫真的不行的……族里的姐妹们，任何一个都比我更适合当这巫姑……而且，姑罂姐姐她……”

说到这时，姑芫不禁咽了咽，回想起适才姑罂那些可堪疯狂的僭越之举，自然是能够明白她对巫姑之名有多么的渴望。而她……却真的没有什么资格与姑罂去竞争……

怎能不明白姑芫的意思，但掌姑时间已是不多，她只企盼着在自己命尽之前亲眼看到自己的夙愿能够实现。

干枯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姑芫的双臂，说话的语气也几近恳求：“姑芫，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忍心看到姑罂那个样子。但是，巫姑之名，乃是巫祖和我族先祖共同决定的，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只有你，才能是那被巫姑一族肯定的，也是带领巫姑一族走出困境的新一代巫姑啊……”

掌姑似乎越来越虚弱，几乎到了每吐一个字，嘴角便要流出一丝鲜血的地步。看着她这番情状，纵然深觉不妥，可姑芫也实在有些不忍拒绝。

“姑芫！答应我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眼看着掌姑的身体渐趋瘫软，已是缓缓地向地上滑落，姑芫只得面色挣扎地缓缓颔首。

见姑芫终于答应了下来，掌姑脸上显出最后的喜意，那圆瞪的苍老双眼也因而得以瞑目，只向走上前来的左祭右祝留下最后一句：“姑芫……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好好辅佐巫姑……让我族……重现昔日辉煌……”

相处期颐的老伙计溘然离世，左祭右祝看着她的遗体不禁百感交集。但是，她虽离去，巫姑一族，却重新有了希望。

来自两人老妇的灼灼目光不免教姑芫怯畏，但右祝已是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以往在部族中名不见经传的卑怯少女，被如今族中仅存的两位地位最高之人护持到高台之前，一眼看尽台下的巫姑遗脉们。

“族人们，今日，新一代巫姑诞生，我巫姑一族，困居斑斓千年，终于有了重见天日之时！”

“巫姑重现，我族即将重登十巫之列，再度受越族尊奉，莅临九州之巅！”

“恭喜巫姑继任！”

随着左祭和右祝言语鼓动，并带头向姑芫跪地致礼，台下的那些巫姑遗脉们也终于陆续跪倒，一道道呼声汇成了巨响。

而被巫姑遗脉的族人们顶礼膜拜的名为姑芫的少女，只是局促惶措地看着这一切，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向前推去。

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带领着族人们走向前路，还是被族人们推搡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