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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田延年vs杨敞 (上)

“杨公!听说丞相久病,大将军特地命田某来探望。”

不等杨敞说“请”,田延年大步嚣张进屋,一眼便看见了杨恽和他怀中的婴儿。

嗯,怎么这么多婴儿?

田延年望着婴儿一愣,丞相连忙上前拉住田延年的手,故作亲热道:“子宾,你可是稀客。恽儿,还不快拜见大司农。”

杨恽欠身向田延年文案,抱着婴儿知趣的便往门外走。

“且慢。”

田延年抽出被杨敞紧握的手,转身挡在了杨恽的身前,探手入襁褓,轻轻点了点婴儿鼓鼓的脸颊。

“如此可人的孩子,是贤侄的孩子?”

杨敞眼神扫过次子,后者淡定答道:“正是小侄之子,父亲为他赐名为尚。”

“杨尚,嗯,好名字,好名字。”

田延年说着,眼睛一直凝视着婴儿的脸颊,忽然他开口问道:“贤侄可否让田某抱一抱这孩子?”

杨恽一时为难,扭头望向父亲。

“你这孩子,大司农想看看尚儿,瞧给你舍不得的。”杨敞故作轻松的笑着,挥袖让儿子送出婴儿。

没人注意到,挥袖时他藏在衣袍间紧握的拳头。

田延年抱起孩子,逗弄了几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用手指翻检襁褓,突然他面色一变,指着襁褓的一角问道:

“这布帛上,为何会有血迹?”

杨敞笑容顿时僵住,他望向儿子,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捏紧。

“这是他母亲的血迹。”杨恽不紧不慢的回答。“夫人生子,九死一生,侄儿特地将此处的血迹留下,就是希望这孩子成年以后,不忘母恩。”

这的确的是孩子母亲的血迹。只不过那位母亲不是杨恽的妻子蔺氏,而是已经死去的许平儿。

暗室内,张安世和丙吉透过一个小孔,惊悚的望着田延年的一举一动。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此时让田延年得知了孩子的身份,对方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他们的心就像是同被田延年捧在手心,随时可能随那孩子安稳落下,活着摔个粉碎。

“好啊,知母恩,贤侄念得好育儿经啊。”田延年望着哭闹的婴儿,还想再问,却感觉一股热浪突然喷到胸口。

“呀!尚儿,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尿到大司农身上啊!”杨恽借故连忙抱回婴儿,杨敞则抓过丝巾,亲自为田延年拭去胸口的黄汤。

“父亲,大司农,容犬子无礼,杨恽先行告退。”

田延年终于不再怀疑,点头放过了杨恽和怀中的婴儿。

杨氏父子,还有暗室内的张安世和丙吉,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丞相大人子孙康健,田某羡慕的紧啊。”田延年低头擦拭着尿液,尴尬的被杨敞拉到坐席之上。“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大汉朝廷,最近多出了许多孩子。”

杨敞一听此话,立时警觉起来,笑道:“哎,三岁看大,杨某这个孙子如此无礼,不知轻重,康健不康健,将来无非是一张吃闲饭的嘴。到是大司农说的许多孩子,杨某似乎不得其解。怎么,是哪位大人诞下子嗣了吗?”

装,接着装,田延年心内一阵冷笑,可是孩子的尿骚味又让他绷不住故作高深的表情。

“丞相没听说,天子新近册立的陈夫人,已经怀上龙种?”

“哦哦,到是有所耳闻。听说女医已经验证,那是个男婴,只要孩子一落生,天子便要将其立为太子?”

一切说的飘飘渺渺,好像杨敞是通过层层传话才刚刚得知。作为百官之长,丞相大人一直都注重培养演员的自我修养。

“嗯,诏书已经草拟。不过嘛。毕竟是没降生的孩子,就像令公子说的,妇人生子,九死一生,这孩子能不能落生当上这个太子,还不一定呢。”

田延年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窥探着杨敞的表情。

杨敞是顶级的影帝,他则是顶级的观众。田延年爬到今天的帝位,除了能干的手,就是靠了这双灵敏的眼。

他自认为看懂了霍光,便看懂了长安的每一个人。

果然,杨敞的眼神出现了一次不自然的闪躲。

田延年竟然会唱衰霍家子?杨敞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这……天子龙种,必定有上天保佑。”丞相随口附和着。

田延年点头道“哎,这话说得对。说起天子龙种,丞相可知,卫太子一脉,尚有子嗣留在人间?”

杨敞怔住了,连密室里的张安世和丙吉,也一并停住了呼吸。

“不可能!”丞相拂袖大喊:“当年巫蛊之乱,卫太子起兵反叛,兵败自杀,皇孙刘进,还有良娣史氏,以及一众亲族全部被江充乱党杀于宫门。当年战火之中,连家犬尚不得生,更何况是卫太子嫡子嫡孙?!后世宗晚年知卫太子蒙冤,族灭江充,更作思子宫归来望思台,以缅怀太子。如果当年太子嫡孙尚在人间,难道世宗皇帝不会将其纳还宗室吗?”

杨敞一口气说完,才觉得自己失态。

他是堂堂丞相,从来都是以稳重持中的形象示人,即便在老岳丈司马迁的面前,也从没表现出如此动情的一面。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慷慨直言?

这不是疑问,更像在辩解,在反驳。

“丞相为何如此动怒,莫非,知道当年内情?”

什么都逃不过田延年的眼睛,他看着杨敞,像是一头狼,望向庞大的猎物。

“这……老夫……”

杨敞心底里不断劝说自己要临危不乱,他沉思片刻,毅然开口道:“实不相瞒,当年老夫还是大将军长史时,曾受命寻访卫太子亲族。当时老夫是遍寻天下,都没有查到音讯。此时若是查实卫太子仍有后代生还,大将军怪罪下来……”

说完,丞相还不忘夸张的擦拭额头的汗滴。借口是假的,可是这涔涔冷汗,确是真正的恐惧。

田延年万万没想到,丞相竟然被大将军的问责吓成这样。他愣了一下,却又觉得这无比贴合丞相迟疑摇摆的个性。

“丞相如今是百官之长,早就不是当年大将军麾下的长史了。不必如此胆小!”田延年倒像是杨敞的长官,宽慰着胆小的下级。

“不过这孩子到是确有其人,当年他逃出宫中,在农户家寄养长大。如今娶妻生子……”他思索着草草编就的故事,试探性的说道:“不久前那皇曾孙得病身死,死之前,托人将孩子送到大将军府上。如今这孩子已经被送到宫中觐见天子……丞相?”

杨敞愣在原地,像是一座石像。

“啊,孩子在宫中。大司农请继续。”丞相表情木然接道。

田延年以为杨敞还处在被问责的担忧中,笑道:“丞相且宽心,田某接下来要说的,才真正值得杨公细细思量。”

“哦?”杨敞麻木的问道:“何事?”

田延年环顾左右,试探问道:“丞相觉得,如果天子那未出生的孩子夭折,这刘病已之子,可否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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