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物是人非

在PIA工作的这段时光，不成为噩梦就已经算好的了。

这句话是程心的心声。

在PIA中，先是遇到变态极端的维德，然后瓦季姆突发意外走了，现在云天明也要在自己眼前向太空远去。

怪自己吗？

程心唯一一次见到阶梯飞行器，是当它的辐射帆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展开时，二十五平方千米的巨帆，曾短暂地把阳光反射到北半球。

深夜，身处魔都的她，看到漆黑的天幕上出现一个橘红色的光团，五分钟后就渐渐变暗消失了，像一只在太空中看了一眼地球后慢慢闭上的眼睛。

以后的加速过程肉眼是看不到的……比云天明送的那颗星星还要小。

唯一让程心感到安慰的是，维德最终听取她的意见，把种子带上了。

但不是她拿的那些，而是经过航天育种部门精心挑选的。

能种出来吃就行。

那面九点三公斤重的巨帆，用四根五百千米长的蛛丝，拖曳着那个直径仅四十五厘米的球形舱，舱的表面覆盖着蒸发散热层。

起航时的质量为八百五十克，加速段结束时减为五百一十克。

加速航段从地球延伸至木星轨道，在这段航程上已经预先布设了一千零四枚各种当量的核弹。

它们就像是一串太空地雷，阶梯飞行器的加速过程就是依次触发这些核地雷的过程。

同时，还能节约销毁成本，将核武器发挥到最大的价值，促使全球无核化变为现实。

除此之外，还有数量众多的探测器巡行在加速航段上，以监测阶梯飞行器的航向和速度，及时调整下一枚核弹的位置。

核爆炸的闪光以一定的间隔不断地在巨帆后面亮起，像搏动的心脏，辐射的飓风强劲地推动着这片轻盈的羽毛。

当接近木星轨道的第九百九十七枚核弹爆炸时，监测表明飞行器已经达到了光速的百分之一。

但故障就在这时出现了。

监测系统通过巨帆反射光的频谱分析发现，帆开始卷曲，据推测最大的可能是一根帆索断了。

第九百九十八枚核弹被引爆，只剩下三根帆索的帆此时得到了一个错误的速度分量，偏离了预定航线。

帆继续卷曲，雷达反射面急剧缩小，悲剧已经发生了。

监测系统丢失了它，也丢失了它的轨道参数，人类不可能再找到它了。

按照它最后的大致方向，它将在六千多年后掠过第一颗恒星，五百万年后飞出银河系。

除非三体舰队亲自过去截获，否则一切都是瞎扯淡。

以后，就要看云天明的运气了。

其实，派她去冬眠的真正目的，可能只是希望阶梯计划不被未来所遗忘或误解。

这一时期，还有一些其他的大型工程项目向未来派去联络员，目的也一样。

如果千秋功罪真有人评说，现在已经可以派一个人去解释岁月造成的误会。

和云天明一样，她也要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流了。

另一边，嬴政再次回到熟悉的工作地点，继续为面壁者泰勒服务，但这并不是PIA心甘情愿的。

几天前，维德让嬴政过来他的办公室，说是有急事。

当他见到维德的时候，对方刚好抽完一根雪茄，正想点第二根。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后，维德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好像刚放下某一件心事，又很惬意地抽上第二根雪茄。

在做这些之前，他压根没理会过嬴政。

“李华博士，明天你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相信你应该知道PIA和外面的情况。”

前些天，面壁者泰勒同意终止“聚才”计划，但要求联合国召回一部分科研人员，其中就包括嬴政。

这个荒唐计划被终止的背后，是面壁者被削权的其中一个间接体现。

不过，关维德什么事，面壁者还是能在PIA压上一头。

“放心，你回去以后，职位级别不变，也就是说，你不用再端茶倒水带娃了。”维德说这话时特别轻松。

“这……”

“然后，你可以走了。”

……

每当回想起这个，嬴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揍他，但没理由。

在过来的路上，他刚好遇到一名曾经的同事，那位同事还认得嬴政……因为刚刚得知嬴政要成为他们的小组组长。

两人闲聊了一会，不亦乐乎，这时，嬴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请问白哲博士去哪了？”

“白哲博士……”

一提起白哲，那名同事眼神黯淡了下来，刚才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怎么了？别这么沮丧啊，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嬴政紧皱眉头。

这样吞吞吐吐的，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那名同事避开嬴政的目光，很是为难的说道：“白哲博士他……他得了白血病，几年前就去冬眠中心冬眠了。”

白血病，冬眠，他……

“白血病！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见嬴政突然如此恼火，那名同事被吓着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高层不允许，这应该也是白哲博士的遗愿，怕打扰你在那边的工作。”

这些的确是白哲的安排。

就在嬴政前往PIA报道的前两个月，白哲得知自己得了慢性白血病，由于发现太晚，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他最多还能活半年。

高层们也遵从白哲的意愿，没有公开病情，并允许他继续工作。

事实上，同事们也是在嬴政离开后，才知道白哲已经准备好冬眠手续，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没过半个月就进入冬眠。

但纸包不住火，有同事在冬眠中心查询到，白哲是因为白血病才冬眠的。

随后有高层那边的知情人透露，他最不放心的，不是自己的亲女儿白月，而是跟了三年的助手嬴政……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伙。

得知病情后，白哲想尽办法，一心为嬴政的未来做好准备。

PIA，就是嬴政最好的归宿。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的，先安排白月去亲戚家生活，等嬴政入职PIA，再也不知道关于他的消息的时候，他就能安心冬眠，等待能够治好他的未来。

或许，他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两位亲人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