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十二月初八，宜淑妃封妃大典。

夜晚，玉清宫里，不复往日明亮，黑乎乎一片。

“您小心点。”角门处，几个声音传来。

“娘娘，如今，也只有您愿意来看看我家主子了。”白荷提着宫灯，含着泪，看着来人。

“终归姐妹一场。”宫灯映出来人的脸，正是敏贤妃。

白荷带着人往前走，等到了正殿门口，才道：“主子这几日都不曾出门，也不肯让奴婢进去。”

李黛云点点头，让新竹也守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正殿里，华丽的摆设不见，空空如也，只桌上点了几根蜡烛。

坐在椅子里正拿着一本“词集”看的人，正是柔德妃。

听见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李黛云，嘴角扬起古怪的笑，“怎么，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姐姐？”

李黛云寻了张椅子坐下，淡淡回答：“我的仇，已经报了。”从她亲手布下这个计划完成起，她的仇，就已经报下了。

“那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李黛云垂下眸，“我是来，断绝我和你之间的姐妹之情的。”

赵墨雪唇边的笑容一僵。

“姐妹，之情？”

“是。”李黛云从手里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我们姐妹相称十多年，一朝恩断义绝，总是要说清楚。”

“你把我当姐妹？”赵墨雪眼里满不信任。

“一直当的。”李黛云拿着那个东西朝赵墨雪慢慢走去，“在刚进东宫时，你对我说‘姐姐，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时’。”

“在我生明静，你整夜守在我床边时。”

“在我悲痛无暇照顾明静，你衣带不宽替我照顾她时。”

“在入宫后，我们日日相守时。”

“在被懿贵妃针对，皇后警惕的日子里，我们守望相助时。”

她说一句，赵墨雪的手便抖一下，手里的书便落下一分。

直到李黛云终于走到她的面前。

将那东西放在她的面前。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姐姐，也不把你当妹妹了。”

她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风里。

“孩子，我会看着的。”

赵墨雪缓缓地伸向那手帕，打开来，是一柄金簪。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

那金簪，是当年她们两个被封为良媛时，宫里赐下的，两人一人一支，一模一样。但后来，她们互相交换这个金簪，以示情深。

但如今，她将金簪还给她了。

白荷和新竹在外守着，以往两人也算是亲密，如今却有些尴尬了。

“你何必呢，出宫不好么？”还是新竹先开的口。

白荷苦笑着摇头，“主子虽然做了错事，但对我却很好的。”一开始，她是不信的，那么温柔的主子，怎么会是还那么多人的凶手呢？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就当是报答主子对我的好吧，让我陪着她……走完剩下的日子。”

这话题不好，新竹捡起其他的，不由说起了今日言铮的事。这事宫里都传遍了，玉清宫却不知道的。

“娘娘让我找了小碌子……以后小碌子会看好三皇子的。”

白荷苦涩着点头，“两位小主子，以后就麻烦贤妃娘娘多照顾了。”这话她说出来脸红，但不得不说。

就听见身后响动，敏贤妃已经出来了。

“恭送贤妃娘娘。”白荷行了大礼，听着屋里压抑的哭声，还是走了进去。

“娘娘……”她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

“白荷，是我错了！是我，太贪心了！”从一个小小的良媛起，迷了眼，不择手段。“是我错了。”赵墨雪抱着白荷哭。

白荷想安慰，可想着柔德妃做出的那些事，又实在说不出话。便将两位皇子的消息告诉柔德妃，娘娘听了这些，心里会好过些吧？

“……娘娘，小主子也有人照顾的。”白荷说着话，却没注意到赵墨雪已经没哭了，反而眼里闪着恨意。

她的言铮，被纯贵嫔打了？

纯贵嫔算什么东西？也敢打她的言铮？她的言铮那么优秀，以后是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纯贵嫔竟敢掌掴言铮？

心里疯狂的念头闪过，这次没有人劝阻她，她很快决定变为现实。

反正，她也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

她握住白荷的手，“白荷，你再本宫最后一个忙好不好？”

白荷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抽动，“娘娘……”如今娘娘被关在玉清宫，下场已经明了，按照规矩，她不能帮娘娘做什么的。

赵墨雪激动道：“你在本宫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本宫如何对你的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白荷摇头，“娘娘……奴婢……”她正是因为记得这些，才会决定回到娘娘身边的啊！

“白荷，就当本宫求你了，帮本宫最后一次，那是本宫的孩子啊！本宫只是想做一个母亲最后能做的！”

白荷动摇了，娘娘只是想三皇子了吧？她想着自从三皇子搬去瑞庆宫，娘娘便再也没见过三皇子了，所以，娘娘是想三皇子了吧？

“娘娘，您想要奴婢帮您做什么？”

赵墨雪见她答应，忙将手上一个手镯摘下来，“这个，你帮本宫将这个，交给言铮身边的小福子。”她笑道，“以后本宫……言铮看见这个，便如同看见本宫了。”

白荷见那个镯子的确是柔德妃常戴的，也不疑有他。小心将镯子收好，“奴婢会交给小福子的。”

她起身准备出去，却又被赵墨雪抱住，“白荷，是本宫对不住你。”

白荷眼泪落下，“娘娘说什么话，奴婢能跟着娘娘这么些年，已经是奴婢最大的幸事了。”

她抹了脸上的泪，“娘娘，奴婢去给您蒸一碗蛋羹好不好？”玉清宫里没了人，但小厨房还是在那的，别的也吃不了，蒸个蛋羹倒是行。

赵墨雪点点头，看着白荷的背影，眼泪再次落下。

“白荷，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她喃喃道。

她起身，将桌上的“词集”仔细地放进书架，一一抚过书架上那些书。

将桌上的金簪拿着，接着走向了内室，躺上床，手指一拧，金簪三分之一处掉落，从里面掉下一个东西，她将那东西放入口中，合上金簪，在手里抓好，慢慢闭上了眼睛。

乾元十年，十二月初九，柔德妃赵氏，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