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月色2
武知蹊酝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对面这个人是谁，是质子哥哥还是谢昀？她有点分不清楚了，自己呢？是脆脆还是武知蹊呢？
“嗯？”
“你为什么想去大漠？”谢昀耐心的继续问。
武知蹊沉了口气，望着天上的第二个月亮，对他道：“阿姐说那里总有些孤罕的妖怪赶跑孤罕的人，我要将二十岁之前所攒的妖德骨在那儿种成一片妖军，去守护愿意留在那儿的人们。”
“那你攒了多少了呢？”
谢昀看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有些不明白地说：“从十三岁起收的第一枚到现在，不过七十六枚，对大漠来说，实在太少，很不够的。”
“你会永远的住在大漠吗？”谢昀又问，觉得她实在菩萨心肠，身上有一股比男儿还强的扶弱之义，有一颗炽热滚烫的赤子之心。
武知蹊出乎意料的摇摇头，“不会，我去大漠种完妖军，然后再回到东戎草原，用我一双手，一副身躯，永卫东戎免遇妖灾。”
“东戎有你保护真好。”
“我是在东戎的庇护下，腾格里的庇护下长大的。”知蹊醉酒仍不忘朝夜天做一个草原的礼，是给至高无上的腾格里的敬意。
“知蹊，东戎草原好，还是国都临城好？”
“东戎。”她不假思索的答，绘声绘色的给谢昀形容起来，“与天相接的大草原，大而无当，光是站着不动心胸也将虽所见而无限宽广，我是甘愿生生世世都在马背上奔腾的，牧羊也好，逐狼也罢，听风慷慷慨慨的吹过来，看云大大方方的层叠，树下小憩，日日如此。”
自她轻快的言语中，谢昀似真的见了好大的一片草原，见到了牧羊和狼，见到了湛蓝苍穹与滚滚白云，见到了马背上恣意快活的她，这景象，有生之年若亲眼所见，必会过目不忘，乐养余生。
谢昀轻抚她的头，武知蹊偏了身子要躲，皱皱眉嗫嚅：“头与腰，不与人触碰！”
“你方才还碰我了。”谢昀第二次跟她强调：“再说，女子不可碰腰，男子不可碰头，是你记岔了！你的脑袋，我其实是摸得的。”
她一本正经的摇着脑袋，试图将他手晃走，有些嗔怪起来：“不管，左右在我这里都碰不得，拿走你拿走！”
谢昀只得收回手，却一顺的在她脸颊上轻轻的一掐，柔软微烫，手感极好，他忽而大笑，觉得武知蹊吃酒醉变得痴愣愣的模样很是可爱，落他眼里，一颦一蹙都是柔情脉脉，一言一句皆是无意娇嗔，就连横眉冷对，瞧起来竟都分外明媚。
武知蹊是趴在他的膝上睡着的，脸蛋枕着他的手心，睡的分外沉，偶尔会呢喃两声，谢昀听到她喊母妃也喊阿姐，除此之外便没别人了。
满月在上，清辉安详，一双影子在屋顶上重叠，身侧罐子里的木头蓦然发了芽，那纤细的纸条指向南方，长出了几片晶莹剔透的叶子来，谢昀困倒是困，但他若动，武知蹊必然也会醒，可这种时候何其难得又珍贵，他宁愿这夜长一些。
瞧见了那根发了芽的木头，谢昀只默默伸出了手……
“木头，你长这么快做什么？”
——
次日一早，武知蹊被热醒，抬脚将身上的薄毯子蹬走，一睁眼，见着一张脸，十分眼熟，只是她忽而想不起来。
“儿茶见过姑娘。”女婢笑着给她行礼，乖巧又伶俐。
武知蹊听见这两个字才惊起来，“谢昀不是说将你送走了吗？怎么还在府里？”
“是将婢子打发去浣洗衣裳了，姑娘昨夜喝的大醉，王爷恐您睡的不踏实，叫我来守夜。”
说实在儿茶也不懂，王妃不是被火烧死了吗？怎得又变成了仙师姑娘？不过总的来说，她还是适合束发劲装，干练又飒爽。
“我……”武知蹊回想，她只记得谢昀逼她喝酒，然后她确实喝了，他也确实放自己走了，“我的罐子呢！”
“什么罐子？”儿茶见她着急，也跟着在屋子里找。
武知蹊鞋也不穿，赤脚在木板上走，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转了几圈，却仍旧没看到想要的，心里一急，张嘴就喊：“谢昀人呢！？”
儿茶刚想回答，屋外便有人传声来：“王妃娘娘到！”
她还没缓过神，门就给人从外头推开，儿茶当即下跪行礼，只有武知蹊杵在那儿和花雾容对视。跟过来的文儿气虽气，却也不敢当场说些什么，毕竟武仙师的名声在外她也听得一二。
替赦王镇宅的女人，很是深得器重，不能惹。
“武仙师。”
待门关起来后，花雾容倒意外的屈膝朝她行了礼，“雾容谢姑娘相助，曾替长姐之名嫁进王府。”
武知蹊还是有些晕，她只点点头，才委身回礼道：“王妃客气。”
花雾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武知蹊就已经把儿茶从地上拉起来，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呀，那个罐子呢？”
“儿茶确实不知，儿茶从未见过什么罐子！”
“是一个破酒罐，上面插着一根棍子！棍子是朱色，你可还有印象了？”武知蹊火烧火燎，天晓得她寻诡器有多不容易，有这样一根寻阴的神木相引，也都一波三折，若是没了棍子，她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花雾容帮不上忙，只推了推文儿，“快，帮着武仙师找找。”
她们几人便都在屋子里翻了个透，武知蹊也不顾自己身上只着了寝衣，将门一拉赤脚踩了出去。
只是外头不比屋内，高悬的烈日将地砖烤的发烫，她只得折回屋里穿上短靴再度走出门，便看见院子里落的几块碎砖瓦，心中一疑，掩着刺目的日光转身朝屋顶上看，才见得卡在瓦逢中的那个罐子。
这个屋顶见着似有些眼熟……什么时候上去过似的。
花雾容也跟出来，一晃眼见着武知蹊已经跃身上了屋顶，她觉得很是新奇，生平第一遭见姑娘家上房揭瓦的，心中突觉有趣，笑的温文尔雅。
丙冬从院子里走进来，遥遥地便见了这样一幕，原先听到王妃来添合院了，还没等谢昀知道，他就先来看看，同他想象中的刁难和苛待不同，这个王妃瞧着特别亲和，武姑娘呢也同往日一般，英姿明媚，并没有缺皮少肉。
他呢，还记得昨日半夜被谢昀喊过来，亲眼见着这位活阎罗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将武姑娘安置在榻上，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退出屋子，一脸认真的一再吩咐自己：“不要叫人来打搅到她，寻个手脚轻，干活细致的来照顾她。”
武知蹊蹲在屋顶上，正抱着那个晒得温热的罐子发愁，昨个儿明明是满月，为何这入阴万长柳的木头，却没有生出一根枝条？
她将木头拔了出来，却是可见底端根须的，知蹊又细细的将木头周身看了圈儿，这才发现有个小缺口，这样小小的凹进去一些，露出了新鲜的内木，像是有过枝条从这里长出，然后被人……掰掉？
武知蹊越想越是肯定，原先是在客栈种过一回的，得知诡器方向后，她为了方便携带就把枝条和根须都拔了，那也会留下这样一个很小的印子，可这个缺儿明显是被人刚掰不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