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太子3

“母后拥有巴兰花的品质，坚韧顽强，她是西漠民族的信仰。”少年谢昀的声线略微有些发颤，弯着肩膀，嘲弄似的同知蹊说：“从孤记事起，母后就告诉孤，往后这大齐的万里河山都是孤的。所以孤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开疆拓土，百姓安居乐业。”

武知蹊诚恳而温柔的发问：“那么太子殿下，你喜欢这个使命吗？”

少年并不曾犹豫片刻，即刻便用力的点头表达决心，他说：“孤想要成为人们眼中的少年英雄，承了他们的依赖和期盼，长成一个信仰。”

很快，少年又说：“可现在，你知道吗？可现在孤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太多的人对孤虎视眈眈，他们觊觎孤的位子和身份，为此勾心斗角乐此不疲。”

“所以太子殿下要放弃了吗？”

有些疼痛和不舍的，少年谢昀并没直接回答他，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孤也想令这个世间清明一遭，却厌弃了方寸宫墙里的荣华和折辱。我厌弃了这些，天下人便厌弃了我，谢昀就不再是那个他们从前信仰的太子殿下……他们不需要我了。”

“你如何知道他们不需要你？大齐这样的大，还有很多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躲在阴暗处，正等着你给他们带去光明和希望。”知蹊隐约的知道，谢昀对于这个世间的失望，从这个时候便开始了。

武知蹊的话显然带给他不小的震撼，少年郎虽没什么可理直气壮反驳的，却也说道：“事实就是这样，临城的百姓便是如此。他们不明真相，听信了谣传，以为是母后害死了父皇。甚至联名跪在皇宫外请命，要皇叔赐死她，要将母后陈尸于街市！虽然圣上并没有那样做，可是在那不久，母后确实死了，且下落不明。”

这就是谢昀的执念，他要给母后洗脱罪名，要寻到母后的真正死因。可是这些都没有做到。

少年又说：“孤想走脱出去，山川湖海的去流浪。”

武知蹊也这个时候才知晓，谢昀为何后来会游历各国，他并不是独独钟爱各个山水风情，只是他厌恶了临城，他只是想要走脱出去，他只是在逃跑而已。

“老师曾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少年谢昀慢慢地回忆，“北辰也是颗星。”

知蹊不是很懂，却点了点头。

“而母亲期望我成为天下人的日光，我终要成为万千之一的星子，在茫茫无边无尽的夜色里，发一点点光。”少年谢昀自嘲般，仰头望了望夜空，头顶繁星聚成银河，似一条修长的纱带飘在天边。他伸手指了指，“微弱普通的光。”

“太子殿下……”知蹊一时哽咽，“星光和日光都是光。”

此时的谢昀，虽是轻狂不羁，却也是惊惶不安的。他恐惧朝廷，向往自由的净土，所以无处逃脱的时候，魂魄离了体。

可笑的是，在偌大的天下，竟容不下这十七岁少年的魂灵，令他选择在这个鬼魂肆虐的乱葬岗中躲藏。

见到武知蹊几乎一直都在沉默，少年谢昀也不再说自己的故事了，说了这样多刻骨心事，也难得他的思绪仍然是清明的，他再度问武知蹊：“你是谁？又是谁让你来找我？”

迟疑了片刻，知蹊双手合拢，做着蝴蝶翅膀状，借着皎洁的月光，在膝旁的小水洼里，投下了灵巧的手影。

“太子殿下，我是北襄废宫里那个厄命缠身的武脆脆。”

武知蹊的眼里有水雾氤氲，她笑的那样明媚而肆意，跪在谢昀面前伸出一只手去，“我长大了，现在换一下，让我靠近你好吗？”

一时思绪翻涌成潮，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备和顾虑。

她好像可以看到很小的时候，在北襄废宫夜里和墙上影子做游戏的那些光景。年幼不知何为孤独，她只是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是去到御花园一角的小池塘边听蛙声一片。

只有他国来的小质子才会在夜里，偷偷的穿过阴森的小道，翻过破碎的围墙来找她，在很浓重的滚滚夜色中，为众人所弃的年幼的知蹊放起一只白色的纸鸢……

太子殿下，你看这世间荒芜惨淡，就换我来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