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情种
武知蹊是踩着月光回到的赦王府,青石板路上,影子被缝隙分割,仍旧牵引的很长很长。
就像是昨日夜里,众人守着谢昀一样,武知蹊翻过围墙的时候,也忽然发现很多人在等着自己。
甚至还有花雾容。
见到她的时,武知蹊坚定的心又忐忑起来,宛沉虞说过的话在脑海离挥之不去的搅绕。
共侍一夫……
这不是她从前考虑过的情况,东戎的男人从不纳妾。
况且花雾容是个好王妃,她不该因为自己而被动摇地位,这对她来说很不公平。
一时情绪翻转,不能自已的烦乱让她看都不想看众人一眼。
“师姐!你还好吧?!”
左芪蹦着上来,即将昏睡过去的眼皮子一下便撑开了,神采奕奕的跟在武知蹊的身边追问:“我听沈先生说了,赢王还没找到,你在乱葬岗遇到他们的人了没有?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放心,我很好。”
翟循也跟着过去,问的是:“武姑娘回来的挺早,谢不平的魂你找到了没有?还顺利吗?”
“没有找到他的魂我是不会回来的。”武知蹊很替谢昀庆幸,有翟循这样好的兄弟,无时不刻的关怀着他。因此,她忽然停下来脚步,对翟循严谨的抱拳做了个礼数,道:“谢翟二爷。”
翟循被这突如其来的客气惊到原地木讷成石头,等到左芪将他推回过神之时,武知蹊已经走进巴兰阁的寝宫内了。
至始至终,花雾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在树底下和沈扶风坐在一处等着。
半晌,见到武知蹊将门打开走出来,同翟二爷说了几句话,他便登时开怀,一高兴,伸手将屋檐下的灯笼都给拍了下来。
这是喜悦的反应。王妃娘娘提了整天的心就这样平稳的落到了肚子里,忙遣了文儿去问。文儿回来禀报说的是:“武姑娘说王爷魂魄顺利归位,天亮时大约会醒过来,叫娘娘和沈先生不必担忧,可以先回院歇着了。”
临走的时候,花雾容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翟二爷和武姑娘挪了几步,站在屋檐下聊着什么。
翟循说话虽不像左芪那样尖酸刻薄毫无礼数,却也是不懂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便问:“武姑娘,我听你师弟说,你马上便要回东戎了是不是?”
“是。”陆怀御说的不错,无论决定如何,武知蹊还是要回吞鬼山和阿姐商量的,无论如何。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翟循心就凉了一大截。方才左芪跟他说的是师姐要回东戎定亲了!翟二爷眉梢的喜色一下又降了大半。
所以这意味着,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临城了?那谢不平怎么办?
想了想,翟二爷不想劝说,他知道自己笨口拙舌,怎么可能劝的动她呢?
遂只用旁观者的口吻,跟她普及起了谢氏情史。翟二爷说:“他们谢氏专出情种,先帝夺来江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当初心气高傲的孟氏母仪天下;如今这个皇帝虽然看着恩宠虞贵妃,实则对皇后娘娘分外宽容关照;还有赢王,你不知道他为何至今没娶王妃吧?”
听的匪夷所思,知蹊摇头:“我不知。”
“为的便是他那几年前过世的未婚娘子!虽然谢翊他又蠢又坏!专情这一点倒真没什么可指摘的!”
翟循说着说着,就替谢昀难过起来。堂堂七尺男儿,习武大汉,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对着面前矮了一个头的姑娘家弯腰,同武知蹊说:“我还以为谢不平会是个例外,没想到遇了你也成了个楞子,他甚至都不准我们喊你名字!”
“为……”
“武姑娘我感觉你不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所以他欢喜你,我们也欢喜你。如若两厢情愿,岂不快哉?”
知蹊欲辩解:“翟二爷我……”
“可若你看不上谢不平,也不要让他知道。可以吗?”
武知蹊被要求的莫名其妙,甚至没有反驳的机会。此刻却是有些想发笑,逮了翟循换气的空档,迅速反问:“翟二爷何出此言?”
“忘不掉又得不到,谢不平该多难受。”翟循颇为苦恼的晃了晃脑袋,一手撑在红漆的柱子上,颇为费解地发问:“我真看不懂你们姑娘家。分明你对谢不平那般好,那般在乎他,可为什么还要抛弃他回东戎去?”
然又不等武知蹊回答,这位性子急躁的翟二爷便一甩衣袖,踩着墙头砖瓦,那样可怜兮兮的走了。
武知蹊不明白翟循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是她没有想要抛弃谢昀。
尽管还不知道未来的路雾霭茫茫究竟会通向何处,尽管自己可能只剩下一年的寿命。知蹊也想要在谢昀的身边。
……
夜深,云天如一潭刚入墨的池水,雾气和乌云交织成令世间失色的光景,唯有那弯月牙始终在西天悬着,时而隐没时而显露,朦胧的发着细微的亮。
儿茶在巴兰阁与添合院之间来回的走动,前后斜对着距离很近,可是顺着道儿走,便是有几步路程的,她光是前半夜,便走了整整三趟。
等到第四趟的时候,武知蹊把她叫住了,站在添合院的门前,朝她招招手,“儿茶,你来。”
“武姑娘。”儿茶一路小跑过来,擦了擦满脸的汗珠,“王爷还没醒呢。”
武知蹊眺望着巴兰阁的屋顶,好看的琉璃瓦流淌着淡淡的月光,她只点了一下头,表示道:“你无需这样一直跑,他醒了我们自然会知道。”
儿茶讪笑,“婢子瞧您困极累极,也不去休息,定也是牵挂着王爷的,因此婢子多跑几趟也无妨,姑娘心安便好。”
也是牵挂着王爷的?也是?也?
知蹊小小的揣意了两番,便扭头往隔壁的长欢楼望了望,如意料之内的一般无二,灯火通明。
花雾容也没睡着。
她替谢昀感到欣慰,却也替花雾容感到可悲。
最开始的时候,武知蹊觉得嫁给谢昀的人是最可怜的,可如今倒不是这样认为了。试想,如若花雾容只是赦王妃,她如若并不喜爱谢昀这个人,于她而言,是否也是一种幸运?
翟二爷方才说:忘不掉,得不到,该有多难受。
可比起这个而言,花雾容和谢昀的朝暮相对,有名无实,岂不是更令人煎熬和痛苦吗。
儿茶见她杵着,碰了碰知蹊的肩膀,唤道:“武姑娘,要不婢子再去巴兰阁看看?”
“你去歇着吧。”知蹊往边上让了让,叫儿茶进去了,“反正也睡不着了,我自己去看看。”
顺着悄无人烟的小道,武知蹊只身走着,夜里的风倒是很大,她晃着头,将凌乱的发丝从面颊上拨走,一抬头,看见了悬挂在巴兰阁上空的一只风筝,颜色浅浅的,很是不安稳的漂浮着。
她不免又想到在北襄宫的日子……
“有人来了!快,快收线!”
光着头的小帝姬忽然惊慌失措,丢掉了牵着风筝的轮轴,转身躲到了一个两人高的大缸后面。
“脆脆你作什么这样怕?来与我说说,我帮你。”来自大齐的小质子,他不慌不忙的走近,蹲在小帝姬的前面,睁着一双悬星般的眼眸,“他们会打你吗?”
名为脆脆的小帝姬痴痴的摇着头,含糊不清的说:“他们都说脆脆身上有厄运,他们不喜欢我。”
“什么厄运不厄运的。”小质子说:“真正的厄运是心盲。你知道什么是心盲吗?不知善恶,不悯幼弱,不辨是非固执偏见,我母后说,心盲比眼盲更可怕。”
小帝姬一知半解的看着他,“你不怕我有厄运吗?他们都那样说。”
“你是北襄的帝姬,他们也只敢说些难听的话,你只将耳朵堵着不必理会。”小质子豪迈:“我不怕!以后我日日都来教你放风筝。”
一路追忆,短短的路程,武知蹊很快就到了。
巴兰阁表面上瞧着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知蹊知道,或许屋顶或许茂密的树杈上,还藏着一个人。
因此,她只站在院外的拱门处,微仰着头,对着空气说:“丙冬,那么我便进去了。”
话音一落,她抬起脚,便晃见面前突然坠下了个谁。
“武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丙冬拦在她面前,“左仙师不是劝你回去歇着了吗?”
“我睡不着。”
“我就知道是这样!”又成了被夹在中间的为难人,丙冬讪笑着:“翟二爷原先特意叮嘱我,叫在下别放姑娘进去见王爷。”
知蹊不解,“为何?”
“翟二爷恐在王爷醒来之后,发现姑娘身体垮了,会发脾气,所以要我见了你就让你回去睡觉。”
虽是如此说着,丙冬倒是退后一步,并没有要挡住她的意思。
武知蹊还是不解,有些好些的问:“我曾听盛嬷嬷说过,你是翟二爷救下的人。你现在放我进去,不听他的话了吗?”
“翟二爷的心好,他想事情总是想的比较多比较直接。”丙冬挠了挠腰,下巴往巴兰阁一掂,十分了然地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顾虑姑娘你为什么会待在巴兰阁不走。但是在下知道,若不让你见王爷,姑娘会比身体垮了还更难受。”
嗯……
丙冬似乎很懂这些情情爱爱。知蹊笑而不语,迈着步子往里头走进去,可没走几步,她突然又转个身,问即将飞身躲藏的丙冬:“昨夜,巴兰阁中瞎了左眼的那个人,是谁?”
“他,魏良择。如今是赢王的人。”想了想,丙冬又补充:“颂和郡主的夫君。朝督司甲部的少卿。”
“他就是魏良择吗?”
“姑娘也听说了?”丙冬嘴角一抽,恍然大悟,“是了,盛嬷嬷是十万个痛恨他的!自然也会跟您说道说道。”
猜的不错,武知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属实是从盛嬷嬷的口中得知的,嬷嬷那时候咬牙切齿,形容魏良择:那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是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是个蛇蝎心肠的恶鬼!
武知蹊当初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被形容的这样差劲,好像世间最恶毒的人就是他了。
虽不清楚魏良择怎么又会出现在赦王府中,可是知蹊明白,谢昀这次所做的事情,和他一定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