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 心意难测

一时的决然，换来百年的孤独悔恨。

韩勨冰凉的目光落在山洞外的虚空处，眼底泛着淡淡的狠意。顺着背脊向上抚摸的手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誓要将她锁进怀里，揉进骨血里。

丹墨璃被他紧抱怀中，看不见他此刻狠绝的眼神，却依然能清晰感觉到他疯狂的占有欲。她并不害怕，只觉得心疼。初见时的韩勨是一个柔弱胆小的少年，长大后是一个湿润如玉的书生，分离五年后再次相见，虽然他曾因执念而疯狂，却从未想过要伤害过任何人。

而如今，他温热的心没了，良善的性子也在引爆六丁神火珠那一刻里消散。最终在各方的算计下，他完全摒弃了自己柔软的一面，变成如今冰冷而固执的模样。

丹墨璃觉得他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自己当负全责。

“从今往后，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不会再分离了。”轻拍着肩膀，亦如当年病重不安无法入眠时，轻哄着他入睡时的那般。

自己是他神魂之一，待他神魂归位，她也将与他融作一体，再不分离。

“阿璃，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啊。”韩勨浅浅吻过她洁白如玉的脖颈，吻上柔嫩的耳垂，喃喃低语。

再有下一次，他不知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黑暗里躲了这么多年，他的身心也早就被黑暗染透。

温柔的安抚过心神不宁的韩勨后，丹墨璃开始琢磨着要如何带他离开此处。

她一人自可来去，但韩勨如今被这群妖魔视作美食，若是离开山洞到了外面，定是要被群起而攻之。她将花枝放在手中慢慢转着，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躲开外面那群妖魔。

花枝在她眼前划出一道残影，忽然丹墨璃福至心临，她惊讶的转头望向韩勨，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心底慢慢浮现出来。

“怎么了？你为何如此看着我？”韩勨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混身不自在。

丹墨璃低头思索良久不由得唉叹一声，摇头说道：“到底是活了数十万年的上神，心思这般曲折复杂。”

当初仓昱仙君赠自己黄金盏时，她就十分惊奇。要知这黄金盏的珍贵之处不仅在于它所蕴含的灵力与来自上古的神力，更在于它十分难得，听闻即使是天帝也难得能讨要一株。可这般珍贵又极为难得的神草仓昱仙君却一次赠送了她十株。

如今再想来这其中定然有玉清上神的吩咐在内，为的就是能让韩勨有机会服下。又想救韩勨，又不能公然违背天道意志，因此才会选择如此迂回的办法。

仓昱仙君只是将黄金盏赠予了丹墨璃，至于丹墨璃会将它转赠给何人，自是不在他所管辖之内。

玉清上神暗中观察了她两千年，已然十分了解她的性子，知晓她必然会将最好的留给最重要的人。而丹墨璃与如他所设想的那般，赠送竹槿与凌七黄金盏时，她是自下而上的摘取，如此一来，最上端的两株她自是会留给了韩勨。

最顶端的这两株黄金盏中定有蹊跷在内，因而韩勨服用之后，在被打落进万恶深渊底，却能得得黄金盏的庇佑，躲在这山洞里不受群妖众魔的侵扰。

丹墨璃一叶障目，原以为是手中这朵由意念化成的黄金盏庇佑了韩勨，实则却是他魂魄内的神力护住了他。所以，即使他踏出山洞，那些妖魔也不敢轻易近身。

想明白其中厉害干系后，丹墨璃从自己怀中取出九幽给的莲花，一并递给韩勨，让他抓牢。

“一会出去，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害怕，更不要放开手里的莲花。祂能护你不被妖魔侵扰。”言毕，她手腕翻转，一把青锋宝剑握右手，左手拉着韩勨就往洞外走去。

韩勨抓紧手里的一金一红的两朵花，还没来得及明白这莲花有何用，就被她拉着走出了山洞。

他在此处躲了近百年光阴，却还是第一次走出山洞看清外面的景象。他们眼下正立在一片悬崖绝壁之上，脚下的无底深渊像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将他们吞食。头上也是一片漆黑，沉甸甸的压着好似随时会掉下来，将这里的一切都掩埋进冰冷的黑暗里。

四周零星散落着幽蓝的光点，像无数颗星子落入凡尘，可他从这些光点里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机。

“常言道地狱有十八层，我们这是在哪一层？”韩勨环顾四周，好奇的问她。

“哪一层也不是，我们目前身处黄泉之下，不在地府管辖内。”丹墨璃长剑在手，警惕的望着四周。

她能感觉到有无数道气息将他们团团围住，妖气，魔气，还有她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气息，这些疯狂的气息搅在一起，风暴一般打转，造成的威压一层层挤压着，慢慢向他们围拢。

韩勨没想到自己竟然不在曾听闻过的地狱里，这黄泉之下又是什么地方？

不待他将心中疑问说出，就感觉眼前无故生出一片黑雾，将远处散落的光点遮掩掉，在弥漫的黑雾里两个如灯笼大的血红火球向自己疾冲而来。丹墨璃将他拉到身后，长剑挥出，一道紫金色的剑光甩过去，眨眼间就将两个血红的火球一劈为而，带起的罡风顺便将黑雾吹散。

弥漫眼前的黑雾散去后韩勨才看清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也不知道眼前不断散发着缕缕黑烟的究竟是哪一种妖怪，它整个身体被丹墨璃一剑劈开，没多久就灰飞烟灭了。

即有了开头，那些原本隐藏在黑暗里轻易不敢现身的妖魔便纷纷显出原形，低吼着将二人团团围上。它们有的青面獠牙，身高几丈，还保留着原形，有的已经化出人身能直立行走，却依然保留着可怖的兽头，总之一眼望去竟是没一个有人形能正眼瞧的。

丹墨璃一边持剑将那些扑上来的妖魔打杀逼退，一边看着他们的模样啧啧称奇，怎么这些被天道遗弃了的妖魔连个化形都没学会吗？一个个都怪模怪样，无比丑陋。

不过打着打着，她就想明白了。这些妖魔被镇压在此处时，可能女娲才开始造人，因而他们并不知晓凡人的长相，一个个都维持着自己原来的样貌。只怕，此刻他们在这些妖魔眼里，也是一副古怪的模样。

想到此处，她不禁轻笑出声，引得韩勨连连侧目。

他被凡墨璃死死的拉着手不放，在黑暗里闪躲腾挪避过四周不断扑来的妖怪，他看得心惊胆颤。但更为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这些群妖身不断散发着的腥臭味，薰得他头昏脑涨，只能以花掩鼻。就在他心神不安时，被她莫名的笑声吸引，好奇的问道：“阿璃是在笑我吗？”

韩勨面色不悦，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当然不是。”丹墨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说道：“我笑它们的模样，一个赛一个的丑陋。”言语间，她又挥剑击杀一片，抢出一条路来，拉着他轻身向上跃了几步，感觉距离后土娘娘的封印越来越近了。

韩勨听她如此一说，本来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不少，忍不住也笑着说道：“确实，我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东西，怪不得要将他们关在此处，这要是放到人间，不知要吓死多少人。”

丹墨璃一边护着他，看也不看的将剑甩向身后。剑光旋着飞出，杀倒一片，又飞回到她手中。

“只怕我们在它们眼中，也是怪模怪样的。”许是她杀得太过尽兴，一时竟叫围着他们转的群妖不敢靠前。

它们踯躅不前，似是在观望什么。

“奇哉？”丹墨璃见它们不再扑上前，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心生疑虑。

从方才开始她就感觉黑暗里有一双眼影在审视着自己与韩勨，打杀了好一阵后，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而反愈来愈重。她能感觉得出这些围着自己的不过只是些马前卒，是用来试探他们深浅的。真正敌人还没有露面呢。

丹墨璃环顾四周想找出那个让她心生异样的东西，但目光所及处皆是一处漆黑的浓雾。她对此处环境并不熟悉，不敢贸然乱闯，于是她用自己的神魂化出几只光蝶向四周飞去。

她左手与韩勨十指相扣，静立在一处峭壁之上，细细感觉着光蝶传回来的讯息。然后这几只光蝶飞出没多久便消失不见，她再无法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丹墨璃心中一凛，口中默念咒诀尝试召唤回那几只光蝶，但无一有回，她感觉情况有些不妙。此处不可多留，无论暗处是什么东西，都不是自己能轻易招惹的。她拉着韩勨纵身往上飞去，然飞出几丈远就感觉下方深渊里有什么东西疾速而来，目标直指他们。

丹墨璃回身落在峭壁上，来不及去看下方是何物，长剑横前立即在周身罩下一个护身结界。几乎同一时刻里，脚下冒出一柱火光四射的雷击直奔她面门而来，她心头大惊极力维持结界不破。原以为不过是一道普通的雷击，但两相碰撞下她竟隐约从这雷击中感觉到一点渡劫时才会有的天道杀伐之意来。

“你是何人？”一声粗厉的声音从脚下的无底黑暗中响起，随着这声音的到来围于四周的群妖众魔忽然哑了声音，皆静悄悄的又躲进暗处。

丹墨璃竟是从这粗厉的声音中感觉到一股与烛九阴同等威压，可以想见祂们应是来自一处。丹墨璃虽入神例，但在这些来自上古时期的众神面前，她的身份实在不足一谈。黑暗深处的威压让她心惊，本能的将韩勨往身后藏了藏。

正当丹墨璃在思考如何回复下面的声音时，头顶之上却同时传来一道苍凉厚重的声音。

“穷奇！”

“你休管！”

两道声音皆带着上古神力直直碰撞到一起，掀起一阵狂风，掀翻了躲在暗处不敢露头的一众妖魔。

丹墨璃只觉心头狠狠的震荡了一番，压制不住倒冲的气血，嘴角露出一丝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