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迎面而来的,是庞绍。

江随舟第二日醒来时, 入目便是一方陌生的帐顶。

他正要翻身坐起，却又觉得头疼得厉害, 略微动，便是一阵晕眩。

他皱眉在床上缓了片刻，直到眼前不再那般天旋地转了，缓缓坐起了身来。

便见四大亮，陌生中透出几分熟悉，竟是霍无咎的房中。

这是……？

江随舟时有些晕了，低头扶着额头半晌，稍找回了些许记忆。

自己昨天夜是在霍无咎这儿喝酒来着，不过那酒『性』子烈, 他这身体酒量又差, 喝到一半, 便醉晕了。

这会儿任凭他怎么想, 也想不起之后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昨天晚上在霍无咎这儿睡了，还把人家的床占了？

江随舟正晕着, 便听卧房里侧的门扉被人打开了。那是洗漱干净了的霍无咎, 面上带着清冽的水汽, 摇着轮椅往走。

“醒了？”他听霍无咎的问道。

江随舟抬眼看他，便见霍无咎虽面无表情, 却是神清气爽的，在轮椅上坐得端正。而他歪在床榻上, 怏怏地靠在床头，气氛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昨天夜喝多了, 竟不知在你这儿过了夜。”江随舟单手按着额角，说道。

霍无咎淡淡看了他眼，道：“没事。”

接着, 他便摇着轮椅到了外间，扬声将孟潜山唤了来。

孟潜山早在外头守了夜，听着霍无咎的声音，连忙推门而入，张罗着让人将早备好的醒酒茶端来。

江随舟由他伺候着喝了醒酒茶，终于不那般晕了，起身换好了衣袍，便见李长宁带着魏楷从外头进来了。

见他坐在霍无咎的床榻上喝茶，那二人皆是一愣，接着，李长宁便匆匆垂头装没看见，还不忘拽了把跟在后头个劲儿地看江随舟的魏楷。

“方才小人到主屋中去，没见着王爷，没想到王爷竟是在夫人这儿。”李长宁上前躬身道。

江随舟淡淡地嗯了声，道：“无妨。今日汤『药』的剂量若不许调整，便教人直接去熬了就行。”

李长宁应声。

江随舟扶着孟潜山站了起来，起身时仍觉得脑中一阵晕眩，险些站立不稳。

他心道，还是需回去补补觉。

他抬手吩咐道：“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走了。”

那二人连忙在侧恭送江随舟。

江随舟冲霍无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眼看着江随舟脚底虚浮，步伐带飘地走了出去，房门自外侧关上，房中与以往样，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魏楷立马警觉地抬头往外看，直看着江随舟走远了，他匆匆看向霍无咎，目眦欲裂：“将军，他这是……！”

霍无咎淡淡瞥了他眼，便看出了这小子在想什么。

他皱起眉，道：“别瞎想。”

魏楷听他这话，匆匆松了口气。

他虽不通人事，看着靖王那副模样，心还是警铃大作。

他怎么会在将军这儿过夜，还副比往日都要虚弱几分的模样？莫不是他昨夜与将军，真有什么事？

不过幸好，既然将军说让他别『乱』想，那就是没事。

魏楷震惊了半天，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说话也没了把门，脱口道：“属就知道！将军什么样的人，怎会跟他样！”

说着，他抬起眼，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家将军。

却看见他家将军的眼睛，竟骤然冷了去。

魏楷一惊，便见将军皱起眉，冷声道：“管好嘴。”

魏楷连忙闭上嘴，连连点头。

就见将军不再看他，扶着轮椅站起身，缓缓往床榻边走去。他颇有眼『色』地退到一边，拿出李长宁带来的『药』囊，替霍无咎熬起『药』来。

魏楷清楚地知道，自己刚说错了话，惹将军生气了。

只是……

他面『露』疑『惑』。

他刚也没说错什么啊，将军在气什么？

而安隐堂的主屋，江随舟由孟潜山扶着在床榻上缓缓躺了来。

他在自己的床榻上睡惯了，没想到霍无咎的床那么硬，晚上硌得他腰酸背疼。孟潜山伺候着他吃了些东西，便替他放下了床帐，让他再小睡一会儿。

江随舟还是有点想不通。

他沉思了半天，还是问道：“昨天本王是怎么在那儿睡下的？”

孟潜山闻言，哎哟了声：“王爷，这奴才哪儿知道啊？昨儿个奴才直守在廊，直到三更天，是夫人到门口来说，您要在那儿睡下的。”

江随舟皱眉：“霍夫人说的？”

孟潜山点头。

“王爷不记得了？”

江随舟片刻之后淡淡嗯了声，道：“喝多了，的确没什么印象。”

孟潜山应了声。

便听江随舟顿了顿，道：“只是……”

孟潜山忙问：“只是什么？”

江随舟皱眉思索起来。

听孟潜山这么说，似乎是他主动要求在那儿住的，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反倒恍惚记得，天旋地转的，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在那张床上的。

但那番记忆，又像他梦中的幻觉。他只觉越想脑袋越疼，干脆『揉』了『揉』额角，淡声道。

“算了，没什么。”

肯定是幻觉。他心想。霍无咎的腿还残疾着呢，更何况，即便不残疾，他怎么会抱自己？

——

即便已经确定了江随舟病得厉害，江舜恒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每隔段时间，都会让太医来看看江随舟的病情。

顾长筠那剂『药』的效力颇好，『药』效来时如山催倒，使得府中的大夫和太医们手足无措。而『药』力减退时，也是一步一步地消减，直到维持在一个使他身体和脉象显得比从前虚弱些、却能维持日常生活的状态。

因此，段时间下来，即便后主给江随舟派来的太医医术高明，也并未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这日，太医回去告诉后主，说靖王殿下的病虽好了个七七八八，却伤了身体根本，如今府上养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山野大夫，替他调理身体。

不过，直没什么结果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主高兴极了。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后主懒洋洋道。

那太医连连应是。

便见后主道：“既然好得差不多了，便该将他带进宫来给朕看看了。朕也好劝劝他，太医院里想要什么大夫没有，何必信外头的野狐禅？”

旁侧的太监意会，连忙赔笑着上前，问后主打算请靖王什么时候入宫，他好去传旨。

后主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也想找点儿乐子。

看江随舟病成什么样、再据此揣测番这病秧子大概什么时候能死，就是他最大的乐子了。

于是，没两日，江随舟便进了宫。

在那『药』效的作用下，他身体本就显得极虚弱，又因着前两天喝酒醉得厉害，脸『色』尚没缓过来，因此入宫时，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再虚弱几分。

亲王的冕服是浓黑的，厚重宽大，雍容逶迤，却更显得他面颊消瘦，脸『色』苍白。跪地行礼时，瞧上去晃晃悠悠的，似乎不要人推，自己就能摔倒。

这幅模样，倒像他那妖妃母亲临终前的模样。

先帝崩在南迁的路上，那妖妃半途中也染了病。先帝死，后主立马下令将那妖妃囚禁起来，不许人伺候，更不许太医给她治病。她临死前，后主曾去看过次，便见那妖媚『惑』人的脸，瘦得脱了形，眼窝陷，皮肤青白，与往日那副千娇百宠的得意模样简直天上地下。

后主看着实在觉得大快人心。

如今，她生的那个儿子也大有副要步她后尘的模样了。

后主心痛快，阴阳怪气地关心了江随舟句。

江随舟早知道会有这么日，来之前便做好了准备，只摆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再敷衍地回答句。

果真，他这幅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后主。

后主高兴了，便能提前放过他。这日不到正午，后主便觉得心情好了，抬手让江随舟退了。

江随舟起身，正要行礼，便听后主又说道。

“五弟既然身好了，不如便回礼部当值去吧？”他笑着道。“礼部没有五弟，朕心不安啊。”

不安个鬼。

他在礼部不过领个闲职，有他没他都没甚区别。后主这么说，不过是因为看他身体差，脸『色』又难看，便故意让他回去当值，想让他劳累之，折年寿罢了。

不过还好，这也正中江随舟怀。

他与庞绍来我往，也算让庞绍吃了次大亏。这之后，庞绍必然不会掉以轻心，而他若在朝中，也会消息更灵通些。

江随舟这么想着，面上摆起了副为难的模样，虚与委蛇地推辞了番，最后在后主的强令之，满脸不情愿地同意结束自己的休假。

后主脸上更高兴了。

江随舟这退，出殿时，余光看见后主满脸惬意地将腿往桌案上翘。

江随舟淡淡收回了目光。

庞太后的目光也确实短浅，果真与庞绍出自一家。她处心积虑地，教会了她儿子如何痛恨与她争宠的妃嫔、如何残害兄弟取乐，却唯独没想过，教她儿子做个合格的皇帝。

只当自家朝廷千载万代，只当前朝有庞绍支撑，便可高枕无忧。

当真是咎由自取。

江随舟边沉思着，边往大殿外走。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他需早些赶出宫，也需回去寻徐渡和顾长筠做些打算。

却在这时，宽阔的殿前广场上，他迎面看见了个人。

那人大步地往这个方向走，应当是往后主所在的大殿去的。个内侍路小跑地跟在他身侧，苦着脸劝他。

“大司徒，大司徒留步吧，皇上此时正忙着，怕是没空见您……”

江随舟脚步一顿，浑身都警觉地绷紧了。

迎面而来的，是庞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