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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背叛

在南合城的叶北墨听说了鹤家灭门之后,正在写信的手停住了。

写信的人还在,看信的人已不再。

叶北墨少年心性,情窦初开,抱着莫红豆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给鹤枝蔓写的曲子,鹤枝蔓回了信说好听的,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狄买笑的父亲狄沫,也是保皇的忠臣。

华晋城之乱也同样发生在南合城,即使狄沫在南合城的家已经形同虚设。

而狄买笑平日在城中友人颇多,不论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少。一见了狄府深夜来人,赶紧合伙将他藏匿起来。

他想着最少让母亲和自己一起走,可吕丁娇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气愤,她不想走,她的七情六欲早就被磨光了,死也死得干净利落。

狄买笑浑浑噩噩地藏在聆春楼,任外面如何搜查他,聆春楼没有一个姑娘会出卖他。

小晴每日照顾着他,看着他强打起笑容面对她们,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发呆。

狄买笑是个温柔的人,小晴知道被灭门该是怎样的悲痛,可他却还对她们展开笑容。

“公子,不想笑便不必笑,我们谁都不需要你的笑容,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狄买笑摇头,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

“我不想哭,好多年没哭过了,我忘了该怎么哭。”

小晴是这聆春楼的姑娘,狄买笑只是她的客人之一,他也不曾只喜欢她一个,只叫她一个陪伴。

虽然狄买笑对她很好,可他们始终是客人和姑娘的身份。

若是别的客人,小晴断不会藏匿他,照顾他,大难临头各自飞,又不是忠贞不二的爱情,她何必?

可是狄买笑不是别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小晴说不好狄买笑对她是什么存在,是最亲近的好友,还是最温柔的爱人,还是这世上最大的慰藉。

她知道狄买笑一贯是这样的,再难过也是笑,给别人看,给自己看,人生已经很难了,他不愿意让别人更难,不愿意让自己更难。

小晴轻轻抱住狄买笑,他的头埋在她腰间。

“公子,听曲吗?”

聆春楼的几个姑娘聚在狄买笑的房间,有人弹琴,有人吹箫,小晴悠扬婉转的歌声回荡在房间里。

狄买笑面前是银壶银杯,他一口口喝着,最后拿起壶来往嘴里倒酒,清酒从嘴边流下,沾湿了衣襟。

他闭着眼睛,慢慢笑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总是太清醒,恨自己为何总是太清醒。

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滴落。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都是三皇子的狼子野心!”刘崇深大叫道。

“嘘嘘嘘!”刘缦荆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

刘崇深唔唔着挣脱,“枝蔓被他杀了,我怕什么!他敢做我敢说!”

“你说!你说!你喊吧!”刘缦荆喊道,“你不想活了,咱们整个刘家给你陪葬!”

刘崇深的眉头拧成一团,感觉自己特别无力,知道了鹤家被灭门之后,他又恨苍九鉴的毒辣,又伤鹤枝蔓的死,又怜那么多人都要成为这场宫廷政变的铺路枯骨。

他知道是三皇子,他和鹤枝蔓琢磨了很久,三皇子到底在想什么,原来他竟在筹谋这么惊天的阴谋,一心要忠于老皇帝的鹤家消失。

现在真是一切都清晰了,他试不出鹤璧肯站在他那边的可能,就诬陷鹤璧勾结太子。

到了现在,刘崇深真切地相信太子也是无辜的。

他还没等到和鹤枝蔓成婚的时候,他那么喜欢她,日日牵挂她,前有逃婚,后有灭门,他们之间难道注定错过?

刘缦荆见他不再说话,也冷静下来。

“三皇子已是新皇了,你心中再有计较又能如何?隔墙有耳,不要再乱说话了。马上就要科举了,把心思用在读书上吧。”

“哥哥,你不是还想我留在府中吗?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考取功名有什么用了,我本就是为了枝蔓。我也不想去当新皇底下的官儿。”

刘缦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全靠女人推,我知道你没志气,可也不能这么没志气,丢了我们刘家的脸面。你不是看不起那些纨绔子弟吗?鹤小姐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你这么颓废沮丧,不能成事,她会怎么想?”

“她已经不会想了。”

“是。”刘缦荆被气笑了,“她还能想的时候就不中意你,你对人家一头热,现在她不会想了也没什么区别,我看她早就看透了你是什么样的男人。”

“我......”

不待刘崇深再说,刘缦荆便走了。

枝蔓,如果你就这样留在过去,是枝头的新绿还是融化的冰水。

刘崇深过得不好,在经过几日的日夜颠倒,喝酒烂醉到神志不清之后,他终于决定还是要上京赶考。

如果就这么庸碌一生,枝蔓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你回来的时候,用力握着我的手说要我一定考上官,你心中还挂念着叛党之事。

那时你想着不愿战乱,可现在,为国为民着想的是一个弱女子,沉迷争权夺利的人是新皇,何等可笑?

新皇值得跟随吗?他草菅人命,弑父弑兄,污蔑忠臣,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为了一己私欲,所作所为令人寒心。

鹤家忠心耿耿,现在变成了万人唾弃的罪臣之家,还有其他被诬陷的忠臣......别人不敢不顺从,这天下人都不敢不顺从,没人在乎你们的清誉,没人给你们平反,只在乎自己的安危,若我不去,若我窝在这平安的华晋城,怎么能有机会查清真相,还你们一个清白!

佳苑书馆。

“刘公子,咱们这的书都要被你看个遍了,您这么勤奋,一定会高中的。”

“多谢。怎么不见老板?”

伙计一愣,笑道:“老板出门玩去了,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走的啊?”他翻着书随口问。

伙计的回答让他敏感的神经一动,那不是鹤家被灭门那天吗?会有这么巧?

“我记得那日白天,老板还在华晋城的。”

“啊是。”

伙计不想多说,“您先看着,我那还有点忙。”

“等一下。”

刘崇深叫住了他,拉他到了一个僻静处。

“现在四下无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公子,你别为难我了,没什么瞒的,老板就是出去玩了啊!”

“你不肯说,是不是和鹤府有关?”

伙计急忙摇头,“不是不是!”

看他急着想否认的样子,刘崇深认真地说道:“全城应该没人不知,我与鹤小姐订过亲吧?我知道别人都怕与鹤家沾上关系,我却不怕,我对鹤小姐的痴情,从不避讳,还有人不知吗?”

伙计闻言,左思右想,说道:“好吧......那我先信您了。我们老板救了鹤小姐,把她送走了。”

“送到哪儿了?”刘崇深目瞪口呆,慌忙问道。

“这个小的确实不知道了,老板没说过。”

“好,好......她还活着......”

他愣愣地放开手,有些喜出望外,又失魂落魄。

居然还活着,鹤枝蔓居然还活着!

“你们老板是怎么会去救她的?”

“老板早早受人所托,看护着鹤小姐,没想到现在真的出了事。”

“受谁之托?”

他想着知道了谁,也就知道了她去了哪儿。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好,好,多谢,多谢。”

他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来,“这个给你。”

“小的不敢要,无功不受禄,公子您自己留着吧。”

“让你拿着就拿着,若你不说,我还不知要浑噩到何时,就让我聊表感谢之情吧。”

“这......好吧,多谢公子了。”

——

岁城郊外。

谢少寻与张晟约定在这里相见,谢少寻准备在就近的城中起兵为号,打响谋反的战争。

张晟带了兵马先到,在黑夜中默默等待。

他身边一人有些不耐烦。

“张将军,叛党到底何时来?”

张晟说道:“周大人莫急,也许路上有事耽搁了,等他们一来,咱们便将他们包围,斩下头颅,献给新皇。”

在谢少寻和他做了约定之后,张晟马上通知了宣慰使周乌,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向皇上邀功。

张晟并不想给谢少寻卖命。

没一会儿,袭琏从黑夜中骑马而来。

“张将军!”

张晟正要下令动手,却见袭琏只身前来,身后再没别人了,只得先按捺。

“怎么只有你一人?主公呢?”

“主公被迫耽搁,来不了了,他叫我来通知将军有事相商,人马暂且留下,您请随我来,单枪匹马走得快。”

张晟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计划有变,您可快点吧,别耽误了主公的事儿。”

张晟看看周乌,使了个眼色,“我先去和主公相会,之后再和你们会合。”

周乌点头,“去吧。”

眼见只有袭琏一个人,最重要的叛党头目不见人影,他们只得暂缓计划,等张晟见到了谢少寻,马上发信号。

他跟着袭琏,“咱们这是去哪儿?”

“主公的位置事关重大,不好多说,将军到了不就见到了吗?”

等到了地方,是一个破败的城隍庙。

袭琏下马,走在前面,“主公,张将军来了。”

谢少寻显出身来,“张将军,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张晟一见了他,心下得意,正欲放出信号,却突然被谢少寻的几个手下一起擒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主公!这是何意?”

袭琏冷笑,“张将军这是明知故问了,想放信号叫人的不是你吗?”

“我没有啊!”

“你没有?”老四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我们主公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实意辅助我们夺回江山!”

谢少寻缓缓道:“张将军,你也是条汉子,不必再无谓地扯谎了。”

张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他只是不知谢少寻如何看出自己不想帮他。

“叛党是没有好下场的,你抓了我,抓便抓了,但你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袭琏怒斥道:“亏你还是老将军的子孙,你做了朝廷的走狗,叫他泉下有知,如何瞑目!”

“你别和我扯什么上一代的事儿,我凭什么就必须为一个陌生人卖命?”张晟怒喝,“我凭什么要背负上一代的意志,完成上一代的宏愿,那我自己又如何自处?你们夺江山,这江山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袭琏也想痛揍他一拳,被谢少寻制止。

“主公,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算了。”

谢少寻情绪平静,一点都没有被背叛的感觉。

“把他绑在这里,咱们走吧。”

“主公!”老二不解,“放过他?他可是想要你的命,现在不除,必有后患!”

“算了。”

谢少寻有些疲惫,“咱们走吧。”

“啊——”

背后一声短促的惨叫,谢少寻回头一看,老二竟一刀砍向张晟的头,张晟就这么死了。

几个手下有些惊讶,但没人觉得不该,但这毕竟是违反了谢少寻的命令,都等着谢少寻发火。

谢少寻皱了一下眉头,又长叹一口气。

“其实我很理解他。”他的声音模糊不清。

“什么?”

“没什么,杀了便杀了吧。走吧。”

老二见谢少寻没有责备,反倒不知所措,小心地跟在谢少寻后面说,“主公,我也是为大计着想。我以后不敢不听您的了。”

“我知道,不用自责。”

谢少寻飞身上马,几人离开了破败的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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