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餐车的意外
约翰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很黑。
他不明白自己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钱怎么会被人拿走,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约翰匆忙起身,跑回马丁警探那张桌子, 飞快地问:“那个叫鲍尔的银行家,跟伦敦的普伦银行是什么关系?”
马丁警探一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呃, 他是瑞士人,在几年前成为了普伦银行的新董事, 但是最近经济状况不理想,在离开伦敦之前出售了股份。”
约翰的眼皮一跳, 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作为一个侦探,约翰会及时阅读报纸, 掌握各种资讯。
所以约翰很清楚, 那场在一年前造成美国动荡的大萧条并没有过去, 还波及到了欧洲金融行业。
证券交易所的门都快被砸烂了,很多中产阶级在一夜之间沦为贫民。许多工厂关闭,无数人失业, 一些银行家由于欠债无法收回、投资泡汤等缘故陷入困境。
想要脱离困境, 保住自己的社会地位,只能想办法筹钱。
变卖古董、地产、证券都是很常见的手段。
很显然, 这些都不够,或者没能卖出合理的价格, 所以鲍尔忍不住动了歪脑筋, 盯上了普伦银行的那些匿名保险柜。
银行的私人保险柜分为两种, 一种是固定的, 一种是临时的, 都需要缴纳费用。
不过前者通常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不能动。
后者的情况就复杂了,有很大一部分是赃物,不能见光,也有一部分是指定给某人的钱款或者物品。
约翰曾经用这种方式接受过很多委托人的报酬,委托人存入钱款物品,出示单据,上面有物品名称与柜号。侦探完成委托之后拿到钥匙,再去银行提取。
不管是提取,还是存放,都不需要提供真实姓名。
同时匿名提取也有一个缺点,丢了、少了、坏了,统统不赔。
这是因为很多人匿名存放物品时,不肯如实地在单据上填写物品名称,或者不愿意拆开物品包装给银行的职员检查,有时候又是画作宝石古董等需要鉴定的物品,这样真伪难辨、内容不明的东西,怎么估量价值呢?
匿名保险柜的存放期最长只有五年。
五年一到,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会被银行清理,归银行所有。
所以鲍尔肯定是先把主意打到那些快要到期的匿名保险柜上,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个人财产
,然后贪心不足,又盯上了那些租了最长年限且在两年内毫无动静的保险柜。
约翰恼怒地咒骂:“那个该死的混蛋,他就这么缺钱?那点儿西班牙金币,能填补多大的窟窿?”
他当初这样随便处置了那袋金币,一个是因为时间匆忙,一个就是这笔钱对普通伦敦市民来说是天降横财,可是对银行来说这点钱并不算什么。
西班牙金币少见是因为含金量高,所以被人融化了重铸成新的钱币。
保存完好的西班牙金币,价值还可以,但不是没有,一家老牌银行什么金币没见过?不会砸自己信用私吞客户的金币。
谁能想到会有鲍尔这样一个决心卖了股份跑路的银行董事呢?
约翰在1928年4月离开伦敦,那时别说是他,全世界的人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一场海啸般的经济危机。
约翰愤怒地站起来,准备去找银行家鲍尔,因为那家伙不在餐车里。
“你在说什么?鲍尔卖的不是普通的西班牙金币,是国王金币啊!”马丁警探翻着记事本说。
“国王金币?”
约翰呆住了。
国王金币当然不是指有国王头像的金币,而是专门为王室铸造的特殊金币,一般不做流通用。
约翰从来没把那袋金币全部倒出来过。
当初詹森提出加钱,在小巷里把钱袋丢过来的时候,约翰也只查看了上面的两三枚,谁知道这袋子金币里还有“特殊型号”?
约翰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差点想问詹森这是什么意思?在普通金币里混一个惊喜吗?
侦探刚直起腰,又沮丧地坐回了原位。
他敢打赌,邪神根本分不清这些金币之间的区别,以为都是一样的。
“马丁警探,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约翰咽回了金币有诅咒的说辞,改口说,“鲍尔很有可能在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向头等车厢的乘客推销这些古董钱币。”
“什么?”
/≈gt;
因为他收到的情报是鲍尔准备去威尼斯拍卖行出售金币。
“……他等不及了,或者说他不想浪费时间,只想尽快把这些金币脱手。”
其实约翰怀疑银行家是害怕诅咒,约翰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那些购买了古董钱币的人纷纷出事,怎么这个银行家本人还能活蹦乱跳直到登上东方快车出现在詹森面前?
“我们需要回收这些金币,不能再出事了,不能……不能让那个盗匪团伙继
续制造血案。”约翰很费劲地对马丁警探说。
如果能把金币指为赃物,逼迫银行家退还乘客的钱款,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否则火车到站之后,人群四散,又没有赔偿,乘客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火车上买了古董金币,那要怎么办?邪神可不会为了人类安全义务劳动。
约翰头痛地想,难道需要自己一家家去偷回金币,这也太难办了。
约翰黑着脸,跟马丁警探离开了餐车。
这时主厨带着服务生,高高地端着一个银质盘子过来了,后面还有人推着一辆送餐车。
所有乘客齐齐转头望向盘子里的食物。
是一只手臂那么长的龙虾。
黄油焗烤的浓烈香味在整节车厢里弥漫。
詹森:“……”
盖密尔:“……”
看着这只头部完好的大龙虾,心情非常微妙。
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吃腻了根本不想再吃的土豆,忽然发现蚂蚁配上了数种气味剂,把它制作成了一份每个蚂蚁都衷心赞叹的豪华美食……也不是不行,只是心里会生出一个巨大的疑问,土豆它值得吗?
盖密尔怀疑餐桌上的这份不是龙虾,而是某种跟龙虾长得很像的人类食物。
主厨用龙虾尾做了一份浓汤,还带来了一瓶产自法国勃艮第的白葡萄酒,配餐用的。
主厨只会说法语,詹森听懂了一半,他负责点头。
盖密尔只看懂了这位人类厨师的矜持骄傲,以及其他人的赞叹表情,好像认为这种恰到好处的火候十分难得,食材也很难得。
第二份菜肴也被端上了桌,是的,临时征用了后面的空桌(龙虾的盘子太大)。
特质的圆孔铁盘,十只还在滋滋冒油的烤蜗牛。
有浓厚的奶油味与酒味,主厨现场撒上茴香与胡椒。
“贝类?”盖密尔低声问詹森。
“不是……好吧,差不多,一种陆地上的贝类?”詹森庆幸自己至少知道蜗牛。
菜单是盖密尔随手指的。
虽然他们可以吃更多的食物下去,但是为了不吓到人类,今天中午这两道菜就足够了,不能再加。
“像人类那样旅行。”詹森提醒盖密尔,这话同时也在提醒他自己。
品酒师亲手打开酒瓶,倒出一些请他们品尝,确认后再放到桌上。
这种酒不需要醒酒就能直接饮用,不过这个细节詹森与盖密尔谁也不懂,人类气味剂的品种五花八门,可能比太阳系
的天体数量还要多。虽然搞不清人类对酒的吹嘘赞美,但试试也没什么不可以。
让詹森去点头、微笑、付钱就完了。
主厨得到客人的赞美与小费,高兴地带着服务生离开了。
“人类的口味真奇怪。”
盖密尔没有揭开面具,他暂时让附近的人都忽略自己的存在,握着餐叉的手变成了一团黑色的阴影,迅速吞掉了餐叉上的龙虾与蜗牛。
詹森比他像人类,用餐叉送到嘴边,细嚼慢咽。
这时餐车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那个美国汽车商捂住脖子,两眼翻白。
他把餐盘全部打翻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涕泪齐流,神情恐慌。
“他被噎住了!”
瓦妮莎小姐站起来惊叫。
有人惊惶地避开,有人试图去拍打汽车商人的肩背。
可是这些举动都没有效果,汽车商的脸越来越红,他拼命地想要呛咳,却只能发出赫赫的怪声。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看就要不行了。
混乱里,詹森踢了汽车商人一脚。
“噗。”
美国汽车商吐出了一小块羊骨头,这才像破了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开始喘气。
骨头上有血,是他自己喉咙被划破流出的血。
“有医生吗?这趟列车上有没有医生?”
“有的,在二等车厢那边……”
没多久,一个矮壮的男人提着医药箱,在列车员的带领下匆忙跑来。
这时约翰也赶来了,他看到这乱糟糟的景象,下意识地去找詹森,结果发现混乱就发生在那张桌子旁边,可是两位邪神坐在红彤彤的龙虾盘子面前,悠闲地品尝着葡萄酒。
约翰:“……”
侦探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转眼又看到了正在救治美国汽车商的那位医生。
“阿贝尔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约翰震惊。
阿贝尔抬起头,他迷惑地盯着约翰看了一段时间,然后猛然醒悟:“是你,那个来自英国的侦探?上帝啊,从黑礁镇海啸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你怎么在这辆火车上?”
“我要去威尼斯发表演讲啊,科学期刊邀请了我,你忘记我用热气球制造的海难生还奇迹了吗?威尼斯人很重视海啸灾难,比法国佬的态度好多了。”阿贝尔医生看不见旁边的詹森,他喜滋滋对约翰说。
“医生,还是先看看这位先生吧!”列车员焦急地提
醒。
阿贝尔医生连忙低头说:“哦哦,他没事,他只是伤到了喉咙,也许气管也有点损伤,这些天不能吃热烫的食物,也不要喝酒。”医生拿起地上的那块羊排骨头,十分纳闷,这么大的骨头是怎么卡进去的。
“当然,作为医生我还是要嘱咐这位先生,吃饭必须小心一点,不要这么粗心大意了。”
但约翰知道,这跟吃饭没关系,应该是金币的诅咒起效了。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阿贝尔医生真相,马丁警探已经走过来,大声地对着整节车厢的人宣布:“这不是意外,我怀疑有人想要谋杀这位先生。”
“啊?”
所有人震惊地望向他。
就连躺在地上的美国汽车商人也满脸惊讶。
“这,这不可能,被骨头卡住,这是什么谋杀方法?”列车员惊怒地问。
“因为他不是第一个因为购买古董金币噎死的人。”马丁警探高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就肯定是蓄意谋杀!”
众人:“……”
阿贝尔医生举手说:“等等,这位先生还没死。”
“那是他运气好,凶手肯定还会动手!”马丁警探愤怒地说。
他与约翰刚才去找银行家鲍尔,结果这家伙躲在包厢里,否认金币来历有问题,也拒不开门,这让马丁警探十分恼火。
“有一群穷凶极恶的盗匪正在追踪这些金币,所有购买了金币的,你们应该立刻找鲍尔退款,否则你们会有生命危险!”
约翰木然地看着马丁警探提出警告。
阿贝尔医生凑近侦探,低声问:“他是疯子吗?”
“不,除了盗匪集团是假的,其他是真的,那些金币有诅咒。”约翰回答,这也是他没有阻止马丁警探的原因,不管什么办法,至少火车上的乘客不能死。
“诅咒?怎么可能?”阿贝尔医生惊奇地说。
约翰:“……”
他忘了,医生已经没有黑礁镇的真相记忆。
现在的阿贝尔医生,是那个坚信科学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