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我觉得再打断一根肋骨也
那瞬间, 程斐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偏偏底下的人尤不自知,嘴角噙着满足的傻笑,又在他肚子上小心地『摸』了『摸』。这个动作大概是扯到伤, 疼得他嘶了一声, 不得不放下手。却脑袋一歪,继续用高挺的鼻子蹭了蹭,无意识重复:“我的。”
肚子上短暂的触碰, 几乎要隐没在瓢泼大雨声中的低喃, 却如同一声巨雷在程斐耳边爆炸, 把他脑袋炸得嗡嗡作响,压根没比当初发现对方就是野男人时好多少。
脑袋中的嗡鸣持续了大概五秒钟, 直到腹中再次出现奇妙的鱼吐泡泡,程斐才从震惊中恍然回神,顿时恶从胆中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能知道!”
小炮灰:“嘿嘿, 我的。”
他就跟猫一样, 用脑袋拱了拱激动的铲屎官,然后重新平躺,躺得极为安详,眼睛比平时略圆,但并没有真正对焦, 只是一个劲儿傻乐。
程斐气得快要把腿上的小炮灰踹下去, 或者直接扔出去一了百了。
邵听风被瞪了半天,『潮』红的脸颊终于染上一丝困『惑』, 笨拙地哄道:“不……不生气,我错了,我不惹你。”
说着,原本得意忘形微微咧开的嘴立即乖巧地闭上, 但嘴角仍然是弯着的,笑得憨憨傻傻。
他清醒的时候不苟言笑,脸上极少出现“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但醉酒的时候,竟然意外的爱笑,仿佛趁着大脑那管控表情的神经元不注意,让开心的情绪偷偷跑出来狂欢。
邵听风就这么傻乎乎地笑着,但没乐呵多久,高烧和酒精让他很快支撑不住倦意,薄薄的眼皮合上,再度晕了过去。
若是眼神真的有温度,他恐怕已经在油锅里不知翻过了多少回。程斐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克制着把小炮灰扔出去的冲动,勉强冷静地把腿重新放平,好让小炮灰睡得更安稳些。
深吸一口气,才发现此时车仍旧没发动,还在原地。
前面的时祯不知什么时候把头从手机里抬了起来,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上,时祯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而后缓缓下移,落在他腿上的邵听风,惊疑不定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后座的两个学弟。
程斐:“……”
大脑又是一嗡。
但很快反应过来,邵听风已经烧成这样,说话声音也小,而且因为声线沙哑听着含糊不清,最重要的是外面雨势太大,几种声音混杂起来,时学长很有可能并没听清。
于是他立即淡定地摆摆手:“就是个醉鬼,胡言『乱』语什么的不用当真。”
时祯:“……”
他实在太冷静了,时祯只能怀疑自己听觉出问题,但还是瞠目结舌:“原来邵学弟喝醉了这么……这么……”
程斐挺直腰背,语气随意:“只是跟平时反差有点大而已,不用太大惊小怪。”
时祯挠挠头,眨眨眼,然后就很快“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噢,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邵小学弟平时冷冰冰的,喝醉了却这么喜欢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太猛,以至于泪光点点。
程斐:“……”
他怎么觉得时祯有点激动过头了?
时祯又道:“笑起来还他妈贼帅,没比学长我差多少,哈哈哈哈……”
瞅着时祯习惯『性』地开始自吹自擂,跟平时的自恋聒噪无异,程斐这才松口气,知道总算糊弄过去了。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他得感谢垃圾地摊文学里一有大事发生就立即瓢泼大雨的烂俗设定,没这雨声干扰,怕是自己长三条舌头都说不清。
“导航查得怎么样?离最近的综合『性』医院还有多久?”程斐又问。
时祯顿时止住笑声,支支吾吾道:“错过两条路,前方路口又在挖挖修修的,恐怕还得……还得绕一个小时……”
经过刚才一路的坎坷,程斐已经不相信他所谓的“一个小时”准时,干脆夺过他的手机,亲自查看导航。
当看到地图上一个熟悉的地标时,程斐嘴角一抽,随即抬起脸,和善地建议:“那就去这里吧,5分钟路程。”
时祯看到那个地标,目瞪口呆:“你确定?这可是『妇』产医院。”
“没事,我舍友这种伤势随便救救就差不多了。”程斐龇出一个营业『性』的八颗牙假笑,“呵呵,死不了的,最多就是烧傻了而已。”
时祯:“……”
时祯:“死了怎么办?”
程斐的八颗牙在黑暗中幽幽闪着森森的冷光:“那就弃尸荒野。”
时祯:“……别放弃治疗qaq!还有救!学长我马上开车!”
明明五分钟的路程,时学长还是不负众望地开了快二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雨夜朦胧中,一辆风『骚』的紫『色』小车开到南国『妇』产医院地下停车库。
因为不方便移动,时祯先去叫了担架。
护士们还以为是哪个产『妇』临盆,一听到要担架就忙不迭地抬了出来,结果就看到三个男人,一个昏『迷』,另外两个在幽幽地看着她们。
纵然心中有一万个问号浮起,护士们还是训练有素地把邵听风八抬大轿般送去了急诊室。
俩人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等着,时祯第一次来这种医院,不住四处打量:“嘿,不愧是『妇』产科,连墙都是粉『色』的。”
程斐没理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被接连刺激他早就疲倦不堪,只是强撑着没睡过去。
时祯虽然粗枝大叶了些,但也很快就发现他的倦态,一双眼睛悄悄在他的腹部扫了一眼,眼神充满着不确定『性』。却又不敢细想,迅速挪开。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程斐睁开眼睛:“怎么了?”
时祯看到程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几条红血『色』,犹豫再三,终究还没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他咽了咽口水,道:“斐斐子,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不然我送你回去休息?你明天应该还有课的吧?这里由我照看,反正我是大四闲人。”
程斐『揉』着干涩的眼,正要摇头,突然又察觉到腹中有咕噜噜的动静。
今晚几番受惊,鱼吐泡泡早就出现了好几次,只是刚才一直顾不上,现在时祯这么一提,他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时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担心,便道:“真的,我挺会照顾人的,我爸骨折都是我陪床。”
“谁说他有事了?”程斐凉飕飕反问,“他能出什么事?”
我他妈现在是担心我自己出事!
时祯:“嘘,诶,你别激动,我爹说了,动怒伤身。”
时祯突然老妈子附体,还给他顺了顺气。时祯一贯爱动手动脚,程斐也没在意,只是被他这么一顺,疲倦感更重,忍不住打了个超级持久的哈欠。
刚打完,泪眼朦胧中,急诊室的门开了,邵听风被推了出来。
看清他的样子,长椅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什么重伤。只见邵听风几乎是五花大绑地躺在移动病床上,上身缠着绷带和类似固定器的东西,还吸着氧,打着好几种吊瓶。
“这是怎么了?”时祯快步上前询问。
“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有大面积感染,情况不严重,其他就是一些软骨组织损伤,还有轻微酒精中毒……”
听着是没什么大碍,两人松了口气。
医生说完,身后又走来一个护士:“你们给病人办理住院手续吧。”说着,她抽出一些单子,准备递给门外的人。
但当看到程斐时,护士动作微微一顿。
程斐也愣住了,因为她是负责自己孕期检查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时祯就在旁边,他担心她会不小心说漏嘴。
不过护士反应比他还快,立即笑呵呵道:“病人帅,没想到小同学也这么帅。”
语气仿佛是第一次见面。
时祯接过单子,笑嘻嘻地:“多谢姐姐夸奖,这个我来跑腿吧。”
护士上下打量程斐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权衡两秒,又道:“麻烦也给这位同学挂个号,我看他脸『色』也不好,建议做个血常规。”
时祯一愣,随即点点头:“好的好的,斐斐子,你跟着护士姐姐去吧,好好检查,千万别讳疾忌医,这里交给我!”
程斐双手抱拳,迟疑地微微挑眉:“你今晚怎么这么积极?”
时祯眼珠子转了转,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打算来一场产科医院午夜直播,你懂的。”
程斐:“……”
原先还觉得时祯来到医院后态度有些古古怪怪,做事也比以前都要主动,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露』了什么马脚,现在才知道时祯竟然打这种主意。
程斐嘴角抽了抽:“这可是医院,你别『乱』拍。”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分寸了?我会提前跟他们沟通的。”
于是,俩人先跟着急诊室推出来的病床,确定邵听风的病房是哪间后,时祯举着手机去医务台办理手续,而程斐则跟着那个护士走,表面上是去体检部,实际中途改去了另一个老地方——不对外公开,专门为他服务的『妇』产男科科室。
主治医生听说他半夜来医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从宿舍赶了过来,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助手在给程斐掖被子。
护士见到他后,手指放在唇上:“嘘。”
张医生:“小程怎么这时候来医院?”
“他舍友跟人打架打断肋骨,来我们这急救。”护士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张医生又问:“那他现在是?”
“累了,我刚让他躺上去,还没来得及给他做检查他就睡着了。”护士比划着,“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张医生哑然失笑,绕道那窄窄的病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程斐的脸『色』,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差,这孩子是不是又把我的交待给忘了?舍友打架受伤他掺和什么啊,让别人送过来不就行了?都怀孩子了,怎么就不能多爱惜自己呢?”
一边絮絮叨叨嘀咕,一边又觉得不放心,于是接上助手准备好的仪器,准备趁他睡觉也要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程斐没能被两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吵醒,却在冰凉仪器覆上来时,猛然睁开眼睛。
医生:“……”
程斐:“诶?”
“没事,检查一下,你继续睡。”
程斐果断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想到什么,咬牙切齿道:“孩子他爸找到了。”
医生动作一顿:“啊?在哪?”
程斐一字一顿道:“就、在、医、院。”
医生看到他因为发怒而倒竖的眉,沉默了好几秒,才不确定地问:“所以……你舍友的肋骨是被你打断的?”
程斐:“呵呵,不是。”
我他妈倒是想。
医生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你少动怒,伤身……”
他还没念完医嘱,却听程斐又凉凉道:“不过听完你的建议,我觉得再打断一根也是极好的。”
医生:……
对不起,他没有提过这种建议。
一番检查没有大碍,但又出现了轻微的出血,可能是情绪激动引起的,除此之外孕酮依旧不理想,得等下一个时段的血检再决定要不要进行补充。
医生让他就在这间科室好好休息,约定明天再去会一会传说中的孩子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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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听风醒得不算晚,酒劲过后他就睡得不沉了,一呼一吸间,胸口肋骨一阵阵闷闷的疼。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而后才把目光移到床边的人——时祯?
邵听风:?
时学长,怎么会在这里?
时祯反身坐在椅子上,手肘和脑袋都搁在椅子靠背上,脸朝着病床的方向睡得正香,嘴角有不知名『液』体。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屏幕居然还是亮着的,上面是『奶』油tv的界面,已经下播了,但黑洞洞的直播间还时不时有零星弹幕飘过。
邵听风眯了眯眼,看清其中一条:【祯祯你问这么多孕早期的特征干啥?你该不会让女朋友怀了吧】
时学长的私生活他没兴趣,于是移开目光,重新落在天花板上,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特地借着酒劲想跟那人说一句潜藏心底很久的话,但……似乎没成功,他被打断了……
之后,他还有点印象,他躺在车上,那人在他脑袋上方打电话。
然后呢,然后呢?
邵听风脑袋一阵抽疼,宿醉让他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但他一声不吭,忍耐着这种令人发疯的难受,仔细回想。
他努力掌控自己的记忆,即便是宿醉后。
半晌,邵听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好像对着程斐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动作,那个他曾经无数次幻想,但从来不敢做的动作。
邵听风:“……”
完了,那个动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后来似乎还说了什么话,但记不清了,只记得雨声中程斐气呼呼的脸,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邵听风看了看身边正在滴落的吊瓶,思考着,如果把它扯下来在自己脖子上缠一圈吊死,程斐会不会消气。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第二个问题,程斐呢?
想到这里,邵听风张了张嘴,试图把呼呼大睡的时祯喊醒,却发现这货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寻常声音根本不起效果。无奈之下,邵听风拎起床头柜上一沓纸,往时祯方向扔了过去。
“哎呀!!!”
时祯应声倒地,迅速惊醒,茫然抬头:“诶诶?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哦哦哦哦哦!长得真像邵……邵……邵学弟?!”
邵听风凉凉地看着他。
时祯头发『乱』七八糟的,嘴角有一抹可疑的不知名晶亮『液』体痕迹。他目光极其呆滞,显然还陷在刚才的梦境里,没反应过来。
邵听风:“做什么梦这么激动?”
声音嘶哑难听。
时祯眨眨眼:“就……”
他妈的,是个胎梦?!
邵听风也不是真打算探究他做什么梦,他喉咙又干又灼,但一口水都没打算要,开口就问:“程斐在哪里?”
时祯努力唤醒自己迟钝的大脑,道:“不知道,可能回去休息了……诶,不对,昨晚他被一个护士带走了。”
邵听风脸『色』一沉,撑起身体就想下床,谁知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程斐手上提着三份早餐,食物的香气突然溢满整个病房。两人目光刚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立即翻腾起来,眸中某种情绪在熊熊燃烧。
但很快,程斐眼睛轻轻一眨,眨掉了眼里的怒火。笑眯眯道:“都醒了啊,醒了的话,先吃早餐。”
时祯浑然不觉,惊喜道:“斐斐子,你检查身体了吗?没什么事吧?”
“没事,营养不良睡眠不足而已。”程斐先把手里的馒头包子给时祯,然后看了病床上打着固定带的邵听风一眼,眼神和善,甚至能称得上温柔。
邵听风:“……”
昨晚的风雨已经归于平静,今日份的还在酝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