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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鸳盟

“我以为当时在妙义坊,你遇见我与其献一起,又听说我与他出燕京同游了一月,应当能猜到我其实是支持他的才对。”

“谁想到你居然还是没有想到,给你的信也不曾看,居然要我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齐延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沛柔,“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她和他之间,可不仅仅是有“情浓意洽,志同道合”这八个字。

还有“养育之恩,兄弟情深”。

齐延是由何太夫人带大的,前生何太夫人给过她的伤害,让她今生午夜梦回也还时常惊醒。

齐延又有两个还在世的兄弟,一个是婆母的心头肉,一句话也说不得,什么错处也落不到他身上;另一个与妻子一起觊觎着爵位,给她下药下毒。

他们的手段都不是前生的她能招架的住的。

而眼前这个人,即便在她临死的时候忏悔,但她也收到过他亲笔写就的休书,真正了断了她前生的执念。

“怎么了?”齐延的声音仍然很温柔,也带了几分焦急。

沛柔从自己的迷思中清醒过来。

“于我而言,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若能满足这八个字,或者再次一些,只要‘志同道合’就足够了,我都可以与他们谈婚论嫁。”

“但是除了你,齐元放。”

齐延却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伸出手,爱惜地替她拂去落在她青丝上的雪花。

“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从前我也觉得,我应该先建功立业,再将你纳入我的羽翼中,这样我们才会长长久久,恩爱和满。”

他前生也是这样想。

他知道自己家人,从上至下,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净无暇的,所以他才不愿意娶她。

他以为定国公是今上的肱骨之臣,权倾朝野,无论将来徐家如何,都一定能为她寻一个安稳的去处。

可后来传来她和景珣议亲的消息,他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她家里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景珣那个在青楼楚馆一掷千金的纨绔,究竟有哪点配得上她?

可是那时候他一文不名,根本什么办法也没有。

之后三皇子篡位,成了新君。他想要提拔齐家,去和新太后的娘家张家抗衡,诚毅侯府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他暗中引导,几番做作,终于得到了那道旨意。

可是他仍然不敢待她太好。

她虽然看似骄纵任性,有时候发起狠来,也的确能震慑住他的祖母和家里的其他人。

可她于内宅斗争上根本就是一张白纸。连他都知道,内宅争斗,比的从来都不是明面上的狠。

他待她不好,明面上颇为冷淡,那些人尚且要防着她怀上他的子嗣;若是他待她再好些,他们干脆把她害死,让他从而意志消沉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知道新皇的意图,他也必须掌握燕梁的兵权,所以他总有一日是会离开诚毅侯府,外出征战的。他也只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嘉懿堂里。

他待她的好,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可是她却走进了死胡同里,怎么样也不肯相信他爱的人是她。

这是他的错。所以他今生想要弥补。

齐延把沛柔抱的又紧了些,“可是我真的没法去等了。我好害怕下一刻我一睁眼,你就披上了喜服,要去做别人的妻子了。”

她不愿意嫁给他,他又何尝敢开口要娶她呢?若不是她忽然间与柯明叙定下了口头婚约,他大约还要过很久才敢开口。

今生不会有人给他一道圣旨,让他心爱的姑娘成为他的妻子。他也只能靠自己。

漫天风雪,只有他的怀抱是暖的。让她如何能不留恋呢。

沛柔先是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谁的羽翼下生活。即便是我父亲,也有没法保护我的一天。恐怕你看我,会觉得我娇生惯养,不知世事。”

“可实际上,我知道的恐怕比你都要多,不然我也就不会知道我父亲和祖母究竟选择了站在谁身后。”

而后她抬头,迎上齐延的目光,“齐元放,我心里的确有你,我骗不过你,更骗不过自己的心。”

“若今生不是嫁给你,即便是嫁给柯明叙,新婚之夜,明烛荧荧之下,恐怕我也会心如刀绞。”

“可我也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女子。我身后有定国公府,有太妃,有嘉娘,有贞静公主。”

“就算我什么都没有,我也还是我,我不会屈服于你,不会屈服于你的爱意。”

“若是我嫁给你,你或是你的家人胆敢伤害我或是我爱的一切,我不会管那个人是你的祖母,或是你的母亲、兄弟,我一定会让他们十倍奉还。”

“若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诚毅侯府是个虎狼窝,她前生就知道了。她若是再入齐家,这样的局面也免不了,可她绝不会再如前生一般为了他委曲求全。

她原来以为前生受过的委屈和痛苦已经无从回报了,却没想到今生她有得选,却还是只愿意这样选。

既然如此,那她前生失去的财帛、人心、地位、孩子,他们就该一样样的还回来。

齐延的神色很认真,“若他们胆敢伤害你,伤害你所爱的一切,所有他们欠的债,我会亲自替你去讨回来。”

“往后你愿意温柔贤淑也好,任性骄纵也好,这一次,我一定就站在你身旁。”

前生她很喜欢跑到齐延的书房里去。祈望他看自己一眼之外,她也是真的很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

在她还能这样做的时候,他还没有考完科举。要花很多的时间在书房里作文章,破周老先生给他的题目。

他坐在书桌前,她就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倚在小机上,借着银缸上跳动的烛火看她的话本。

她在他身边,他能做到心无旁骛,她却不能。

她看那话本,第二日是要给夏莹吹的儿子思哥儿讲故事的,什么也没有看进去,第二日讲起故事来颠三倒四,张冠李戴。

那时候看着齐延认真的神色,她只想变成他手里的行卷。

后来一切都变了,因为有了何霓云。

前生诸事,他因为他对何霓云的爱意而伤害过她。可今生的他没有,他说他从未喜欢过何霓云,她也姑且就信了他。

更何况何霓云今生已经和三皇子定下了亲事,她不会再横亘在他们之间。

“若你要娶我为妻,我向来是很霸道的。若是你将来喜欢上了别人,大可以直接与我说,不要遮遮掩掩的。”

“到了那一日,也不必麻烦,我们和离就是了。”

齐延却道:“我觉得和离就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为了不同你和离,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的好。”

“从今往后,其他女子我一定一眼也不看,这样好不好?”

神色这样认真,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沛柔有些想笑,但她的理智到底还没有消散殆尽。

当年她策马从齐家出来时,手中握着的马鞭的冰凉触感此刻似乎又回到了她手中。

马鞭扬起又落下,一声声,不是在催她身下的马匹,而是在催她自己离开他,去与徐家人共命运。

“如今你我共谋大业,你不过是在暗处,可徐家终有一日会在明处。”

“若是大业不成,我会与我的家人一同赴死,到了那时候,我就顾不上你了。”

齐延对着她温柔的笑,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若是大业不成,你要赴死,我自然也是要随你去的。若是大业与你不能兼得,我其实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更何况大业他已经成过一次,可嘉懿堂中十年孤寂的滋味,他也已经尝够了。

沛柔觉得今生自己实在是很爱哭。他不过是这样一句话而已,她居然就又落下了泪来。

沛柔落一滴泪,齐延就替她拭一滴泪,末了他说:“嫁给我怎么就这样委屈,眼泪总也流不完。”

沛柔就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当然委屈了……诚毅侯府的门第就不如我们定国公府。”

“你的兄弟又多,还是最小的弟弟……将来我见了谁都是长辈,都要问好。”

“……你如今不过是个举人,就算是解元好了,可我已经是今上钦封的乡君了。你哪里配得上我了……”

齐延就笑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说的不错,你什么都比我们家要好,将来你也谁都不必怕,拿出你乡君的名头出来便是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沛柔没有说话,伸出手去拂他的眉眼,也将落在他眉上的一片雪花拂去。

从今往后,这个少年,又将会是属于她的了。

此刻已经是雪睛云淡,万顷金光从云层间落下,使得他们眼前的雪地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齐延把伞收起来,随手放在一边。而后从荷包中取出一支簪子,郑重地替沛柔簪在了发髻上。

只是惊鸿一瞥,她也认出来,这就是前生她好好地收在首饰匣里,却遗失了的那一支玉簪。

上面雕刻的是蛮蛮,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

“这支玉簪上雕的是蛮蛮,是我们齐家的家族图腾。我的这一支送给了你,从此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不要弄丢了。”

不要再弄丢了。

他们走的并不远,沛柔站在田垄上,还能看见香山小院的轮廓。

前生她在这里将她对齐延的爱恨诸释,今生又在这里与他缔结鸳盟。

这一条路落雪之后并没有人走过,白茫茫的一片。沛柔回过头时,也只看见齐延和她两个人的脚印。

前生前路未知,她害怕过。今生依旧如此,可是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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