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可怜
好不容易回了嘉懿堂,沛柔已经是腰酸背痛的了。早上起的又早,勉强用完了午膳,就犯起困来,换了衣服,便和齐延一起歇午觉。
新婚夫妻,总免不了毛手毛脚一番。再醒来时,已经快到酉时了。时已近夏,白日渐长,到了酉时,天也还没有黑尽。
齐延却并不在她身旁。
沛柔起身要唤纭春,却是齐延从插屏后转了出来。
“我打发纭春去李嬷嬷那了,你要什么,我来服侍你。”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沛柔还没有完全清醒,见齐延穿了昨日的婚服,更觉得脑子浑沌沌的。
齐延便对着她笑,“夫人方才说,娶正妻的新郎礼服,一生也只能见一次。别人自然是见不着了,却想让夫人再见一见。”
沛柔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能和沛声做好朋友了。
齐延到底还是点了灯,叫沛柔好生夸奖了他一番,才把衣服脱了,换上了家常穿的一件麻布的道袍。
说来也是好笑,前生齐延总穿着道袍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慌乱的不得了。总怕哪一日他忽然进房来对她说,他要出家做道士去了。
后来她鼓起勇气问了齐延,为什么他在家总要这样穿。
齐延却说,“因为老师喜欢,所以我也试着做了几件穿,发觉在家穿倒比直缀更舒服些。”
后来沛柔就很喜欢看齐延穿道袍。
因为他若是换了道袍,就说明他今日都不会出门了。这样无论他在正房还是在书房,她总是能找到他,粘着他的。
齐家各房都是分开用晚膳的。她与他坐下来用晚膳时,沛柔便问他:“你还要不要参加朝考了?”
朝考是选拔庶吉士的考试。前生齐延是没有参加的,直接去了刑部做了个小官。
齐延便道:“我还没有同你说么?我打算直接去工部。我倒是很想知道,修了这么多年的黄河堤坝,却还是年年有涝灾,他们到底是怎么修的。”
今生他同四皇子一起见过百姓流离的惨状,会有这个志向也很正常。
沛柔想了想,“工部左侍郎与我大嫂的父亲似乎是同年,过几日回门,我倒是可以求我大嫂帮帮忙。”
齐延就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她正要埋怨,就听他道:“难道我还真的事事都靠岳家不成?”
“琼林宴时,今上知道我出身诚毅侯府,特意又问了问我的学问。后来他大约还算满意,便问了我将来的打算。”
“我说我有意去工部,他便允准了,直接赏了我一个司务小官做做。不过呢,做个小官的妻子,自然还是不如乡君威风。”
虽然是小官,也是正七品,与榜眼和探花任的翰林院编修是同品。若是普通庶吉士,在六部观政,都是无品的。
看来齐延是谦虚了,今上对他的学问应当不是‘大约还算满意’,而是很满意了。
沛柔便笑着白了他一眼。
同样是做小官,前生齐延却是去了刑部,还曾查阅过她外祖父的案卷。今生倒把精力放在了工部治理黄河的事情上。
齐延又道:“柯师兄是状元,如今已经授了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了。非翰林不入内阁,将来他也是能入阁拜相的人物。”
沛柔淡淡道:“柯世兄是很好的人。若将来有入阁拜相的一天,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齐延便只是笑了笑。
用完晚膳,怕积了食,他们便携手一同去诚毅侯府的丹若园中逛了逛。林霰的药有用,她早晨醒来的时候,便已经不觉得身上很疼。
从花园里回来的时候,也还没有到就寝的时辰。沛柔便过去书房,找了本游记出来,倚在贵妃榻上看书。
齐延无事可做,便只在她身边晃悠。一会儿坐在一边挡了她的灯光,一会挨着她坐她又嫌热。
沛柔便笑着嗔了句,“真是个冤家。”就进了净房自去梳洗了。
等齐延也梳洗完了进了内室,她正兴致勃勃地在看白日里收到的见面礼,见齐延回来,便招手让他过来一起看。
沛柔先拆了她婆婆给的荷包,里面是一对赤金红宝石的耳环。
她已经不记得前世她给她的是什么了,大约也是这样既看得过去,又不算贵重的东西。不过她今日戴了一整套红宝石的头面出去,这一对耳环也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这对耳环上的红宝石无论成色、大小还是工艺的繁复程度,都没办法与她今日戴的耳饰相比。
齐延便道:“你们女人都喜欢首饰吗?”
沛柔手上不停,拆着下一个首饰匣。“就像你们男人喜欢搜集很多女人一样。”
“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昨儿才签了家规的。我从前也没有女人,上次难得在画舫上见了一个,你不让我看,我也真就一眼都没有看的。”
他说的应该是刘萦。
说着从前没有女人,办起那事来倒还是轻车熟路的,沛柔又恨的牙痒痒起来。
可她怕齐延再烦她,敷衍地在齐延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好了好了,知道你听话了。”
齐延却不满足,到底缠着沛柔非要她把他的另半边脸,额头,下巴都亲了一遍才算数。
大房送的是一对白玉手镯,乏善可陈。夏莹吹送她的是一对点翠松鼠葡萄纹的珠花。她婆家娘家都不富裕,想来这也是她压箱底的东西了。
夏莹吹和润柔向来交好,前生对她也很好,她倒是该想些办法,多送她点东西才是。
齐延就拿起这对珠花在她头发上比了比,而后道:“没有我上回送你的那支牡丹花簪好看。”
沛柔懒得理他,“选什么首饰,也要看配什么衣服发髻。这是二嫂的心意,她过的不容易,你倒还要这样说。”
再去看今日小常氏给的见面礼。却是一对红珊瑚的手镯。颜色匀净的红珊瑚比珍珠还难得,这一对手镯的价值,比方才看的东西都贵重。
“你三哥倒是还挺有钱。”
齐延便道:“我三哥管着府里的庶务。大嫂要照顾大哥,中馈无人接手,也落在三嫂手里。”
“诚毅侯府如今虽比不得从前,到底也富贵过,是几代的积累,你说呢?”
沛柔便嗔他,“还说要去管管黄河河道上的蛀虫呢,连自己家里的都管不得。”
齐延在床上躺下,双手叠在脑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我娶了个厉害的夫人,这些事自然也不用我管了。”
“不该你管的时候你倒是跳出来,今日难道我还能被你三嫂欺负了不成?”
齐延便道:“夫人是大将军,我不过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兵罢了。虽然我无用,但也该让将军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将来升官发财才能有我的份。”
“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原来还要埋怨他让何霓云留在府里的事情,他这样一插科打诨,她的气也就尽消了。况且今日他也算是在何霓云面前表明了立场了。
她这大将军,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太夫人今生给她的见面礼比前生时毕竟是贵重一些的,是一套南珠的头面。上面的珍珠倒并不算很大,光泽也只是一般,胜在匀称而已。
沛柔便问齐延,“你知不知道,你走丢那次上元节之后,你祖母曾经来我们家拜访。还带了见面礼给我的兄弟姐妹。”
“那时候里面有两条百宝手链,十分名贵,是给我大姐姐和三姐姐的。”
齐延却完全想歪了,“那那时候你得了什么,你也喜欢百宝手链?”
“我得的是一只手镯。”她发觉自己也被带歪,忙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你祖母是明显有意要和我们家结亲,想让我们家帮着三皇子的。”
“你又是你祖母养大的,也怪不得我要把你认作三皇子党。”
齐延听完,目光渐渐晦暗起来。“她虽然将我养大,可其中有几分真心,我也是很明白的。”
“她不过是怕父亲不是他亲生的,我母亲又和她不是一条心,好不容易养了个出息的女儿,却又把家里拖到了如今的境地,怕自己年老无人奉养罢了。”
“当然,这想法也不能说是有错。幼儿无力,由父母养育,父母年老,做子女的自然也该承担起赡养他们的责任。”
“可有些事发生了,却也实在让人不得不心寒。”
齐延侧过身来看着沛柔,“我得了时疫那次,病到后来,高烧不退,大夫都说是没有救了。”
“到了那时候,我病的昏昏沉沉,看来即将不久于人世,可我的母亲,一手将我养大的祖母,却都如同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避的远远的。”
“我能理解他们的害怕,可是连一声都不问,我也实在是很难原谅他们。”
可前生他与沛柔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她却能为他不畏风险,不惧艰难地替他求来了救命的药。
他后来也见过那老僧一次,他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求来的药。
“对不起。”沛柔低下了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生病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经历过的这些事,那时候他该是多无助彷徨。再想想前生何霓云的虚情假意,她忽然觉得齐延也实在很可怜。
齐延让她躺在自己胸膛上,“这怎么能怪你呢?那时候我和你的关系那么僵,你能够提醒我一句,便已经是很好了。”
沛柔正在心里拼命地找借口,想解释为什么她会在时疫还没有爆发之前便提醒他不要去大兴。
齐延却先反应过来事情不对,飞快地坐起来,把摊放在他们床上的首饰全部堆到了沛柔的梳妆台上。
而后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越吻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