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夏三皇子
子时刚过,一身男装的东璜岚便从屋门缝中伸出脑袋。
左右确定无人后,她才使出九九归元步,脚不着地地飞身跃入院中。
等贴着墙壁笔直站稳,她手心已经紧张地出了一层汗。
东璜岚正微微得意自己的轻功已经可以人不知鬼不觉了,身边却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吓得东璜岚往后一样扬头“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疼得蹲在地上说不出话。
“没事吧,我看看。”那人忙附伏身下来查看,却被刚好站起身的东璜岚一下猛地撞到鼻子。
“嘭”
那人后退了一大步,捂着鼻子差点摔得人仰马翻。
东璜岚捂着头站起身,借着微弱的月色狐疑地看他:你谁啊?”
“哎哟,是我啊。”那人一手捂着鼻子,腾出另一只手做了个爬虫的动作。
又是百里足足!
她怎么走哪儿都要碰到他。
“你有完没完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吓人吗?”
东璜岚气不打一出来,深感自己和此人就是八字不合,从小就被此人拿各种虫子吓,现在还敢给自己比爬虫的手势相认,勾起她脑海中那些恐怖的回忆。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听君兄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见那三皇子,万一被他看上了怎么办?”
百里足足松开捂住鼻子的手,咧开嘴角得意地笑起来。
“呸,你才会被他看上呢,我穿了男装你没看到吗。”
东璜岚一脚踹过去,却被百里足足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脚踝,顿时大窘,气急之下直想踢死这个混蛋。
下一秒,百里足足脸上的得意之色就凝固在了脸上,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秦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一个纵劈便敲在后颈上干净利落地将他击晕了。
“干得好。”
这回轮到东璜岚得意了,竖起大拇哥直夸秦木。
得瑟了一会儿,她又指着地上的百里足足问道:“这家伙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吧。”
“是。”
秦木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极亮,像机敏的狼一般,锋利又精神。
东璜岚一时看过去差点挪不开目光:“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亮吗?”
愣了愣,秦木眼底忽而笑意阑阑:“三娘说过。”
“诶,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呢。”东璜岚嘟嘴道,“三娘是谁啊?”
“不记得了。”
影舞者出师的规矩,一碗汤下去,过往就都是前尘。
此后一世,他的记忆里只有她。
秦木的眼神忽而幽深,看不见的潭底藏着越来越清晰的悸动。
“我们出发吧。”
东璜岚却没看见,抬头望望天,再不出门就要晚了。
凤仙楼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丝竹声缠缠绕绕,女子的娇嗔软语更是不绝于耳。繁华的南都这会儿华灯初上,满眼都是烟火的热闹气息。
东璜岚想起小的时候,爹和娘牵着两位哥哥,只有她是一直坐在父亲的手臂上的。
她坐的高,什么都能看得见,临安城的灯火通明,灯笼挂了长长一路。
她失神地想着,走着,秦木隐身在暗处,偷偷将少女的模样收藏在眼底。
隔得远,他只看到阑珊灯火中那抹世间最靓丽的颜色,薄薄的嘴唇不自觉地勾起好看的弧度,她应当是属于这样灿烂的。
他看的如此认真,没有注意到此时凤仙楼的二楼窗棱上不知何时趴了一位面若桃花的男子,手里还拿这个水烟袋正在吞云吐雾,一双修长的凤眼此时正好整以闲暇地观赏着这花街上的人来人往。
笙哥哥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每次自己不好意思说边便推脱到自己身上说是妹妹想要。
东璜岚一边想,一边买了一串糖葫芦,转身想递给笙哥哥,身后熙熙攘攘却唯独不见那爱笑的的少年。
东璜岚眼前的人群忽然就模糊得看不清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花市的尽头,东璜岚狠狠咬下两颗糖葫芦,将突然袭来的悲伤抹在衣袖上。
没出息。
她咬碎金黄的糖衣。再一抬头,眼前却出现了一位华服男子。
只见那人肤如凝脂,一双凤目顾盼生辉,宽大的锦缎花袍极为艳丽,似是无意露出的一截香肩上绽放着一朵奇艺的红色花朵。
他的轻功极好,从凤仙楼上飘然落下时快得让分神的秦木来不及示警。
“公纸……菇凉是?”东璜岚口齿不清地问道,完全拿不准对方的性别。
“你猜。”那美艳男子媚眼如丝地掩嘴轻笑。
东璜岚在心里暗暗觉得倾国倾城这个词怕就是为眼前此人所创,这撩倒众生的一笑间三分妩媚五分妖娆,还有两分的英俊。
细细品来回味无穷。
东璜岚满嘴糖葫芦,像个冬日屯松果的小鼠。美艳男子伸出如玉雕一般秀美的手轻轻地在她眼前晃了晃,笑意更浓了,“姑娘可别爱上了我。”
这一句话彻底把东璜岚拉回了现实。
百里足足的话似在耳边:“男人啊,你多看他两眼,他就觉得你爱他。”
美人美已,这么自恋就不好了。
她忙敛了心神,恋恋不舍地吞下嘴里的糖葫芦,回笑道:“放心不会,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爱上北夏三皇子。”
这位美艳男子正是夜夜留恋在这凤仙楼中的三皇子安陵子胤。
见被认出了身份,他眨眨眼睛,巧笑嫣然地改了自称:“岚岚果真冰雪聪明,这笑起来一双梨涡更是让本王好生羡慕,不如许你称本王为子胤如何?”
果然,自己穿马皮来也无法在他面前掩盖身份。
被直接被称呼为岚儿,鸡皮疙瘩都要把脚踝给埋了。
算了算了。
对方毕竟是皇子,自己还有求于他。
于是,她大方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子胤与我如此相知如旧,不知可否将混元铎借我一用?”
东皇家训有记,北夏国风率直,不耐客套弯绕。
唐突就唐突吧,万一先绕个弯子人三皇子就不爱听了呢。
“哦?”安陵子胤挑了挑入鬓的长眉,倒是有些惊讶:“混元铎乃我北夏圣物,岚儿借取是有何用?”
“实不相瞒,我有一友人曾身受重伤未能及时医治,如今病痛缠身。”
“岚岚爽直,我怎好做小器之人。只是我这混元铎对常人并无作用,岚岚别不是被无良的人给骗了”
“宁可信其有罢了,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东璜岚立刻躬身拜别。
做人留一线,未来好相见。
她也就是先埋个种子,本就没想过随便问问人就能借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安陵子胤见状也不挽留,只飘飘然贴近东璜岚的耳边轻吹了口气,顾盼流转,美目传情。
“让岚岚失望了,不过本王这里可不止混元铎一样宝贝,以后还要多来这里探望才好。”
臭流氓!
东璜岚心里一阵气苦。
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耳尖更是红透了。
努力保持着脸上僵硬的微笑,她向后连退了几步逃也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东璜岚走后,安陵子胤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轻声说道:“这南都越发有意思了。”然后转头对着似乎什么都没有的身后没有温度地吩咐道,“查,是何人唆使她来。”
回到青雨斋的东璜岚泄气地往铺垫上一坐,想想那北夏王真是荒唐,自己果然还是定力太低,在这种老狐狸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若要他心甘情愿地借出混元铎,她还需要另一个契机。
秦木有些自责地落在她的身后,深感今晚有辱影卫的职责,单膝跪在地上请罪道:“今夜是我疏忽大意,没注意到三皇子的出现。”
东璜岚一看他又跪,比他更快地伸手去扶。
从小到大,她都没当他是个影卫。
只可以影舞者教的太好,她掰了五年也没把他这动不动就请罪的习惯给改过来。
可怜她都扶出肌肉记忆了。
“哪里又怪你了,是我自己没注意。你要真过意不去,平日里多陪我出府逛逛好了,省的我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来南唐五年就对酒楼熟了,“茶馆要去,比武场要去,嗯……红馆……也要去看看。”
“……”
“啊,那百里足足可还躺在院里?”
可怜已经躺在地上好几个时辰的百里足足这会儿才被忽然想起。
“是。”
“嗯……给他一床被子,就让他睡在那里吧,明儿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他自己没注意摔晕的。”
东璜岚得意地笑道,一想到那个猖狂的坏蛋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心情舒畅起来。
回到屋里,东璜岚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上面贴满了各种消息纸条,又红笔密密麻麻地写了批注。
这些纸条都是这五年间一点一点收集而来,关于辰阳宗,雍帝,司氏,以及屏山一役的种种线索信息。
有的是茶馆里的道听途说,有的是史料所述,也有的是君辰泽的暗探查到给她的。
有五年前的:
“东璜墨夷之弟东璜辰一家四口下落不明。”
“屏山一役,所知者极少,亲身经历者无一人可述一二。”
也有近些时候的:
“司空夜回到司氏,即将正式继任大祭司之位。”
“雍帝赐婚于司氏幼女夜如歌与辰阳宗主嫡孙江瀛。”
虽然这样按图索骥的法子并非东璜岚的本意,但当年她一路颠簸地赶到屏山时,那些提前转移的妖族已经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的事情太少,远远不够拼出真相。
更可怜的是。
自从离开临安城之后,她小时候能够通过从残留精神力的物件中看到幻境的能力就消失了。
或许,真的像娘说的那样,是儿时的幻想吧。
“小姐,家主说有要事找你,此刻正在在书房等你。”桂花酥从屋外探出个头。
“好的,这就来。”东璜岚放下手中的笔,将摊开的线索纸条一一仔细卷好收纳起来,这才起身拍打拍打久坐而有些褶皱的裙摆。
舅舅是个很讲究细节的人,和娘以前一样。
等到她走出青雨斋,渐行渐远,桂花酥目送着她的身影拐过墙角消失不见。
然后,她不动生色地转身走进房间,左右环伺无人后,悄悄地走近书桌,翻开了那本厚厚的册子。
岚小姐为了方便取用,每一个纸条都用娟秀的小楷在一旁写了详细的注释,圈圈点点,甚至有的地方还写写画画。
这些圈点,此刻却都成了桂花酥眼里的索引。
她的目光很快被一行标红的文字吸引了过去。
“无字幡”,那是什么?
桂花酥顿了顿,犹豫着伸手将那枚卷好的纸条抽出,展开。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纸条上的文字时,桂花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等她再多翻看几个字条,院外已传来丫鬟们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桂花酥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她手快,立即收好纸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装作不经意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两位丫鬟是君辰泽新拨过来帮忙的人,见到桂花酥都礼貌地福伏身见礼。
不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