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昔年旧时
“澜白,你总是像她的,尤其是你的眉眼。下去吧,你短时不在,估摸澜心又在到处寻你了。”季陵川云摆了摆手,望着殿外的雨,缓缓出神。
“是。儿臣告退。”季陵澜白的心思在心底荡了个来回,父皇到底是放不下皇城外的那位。缓缓退出长宁殿,准备去锦秀宫探望母妃当然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二妹。
季陵澜白自小没有母妃,一直寄养在皇后娘娘的锦秀宫里,皇后娘娘卫氏一生无子,只有两位公主,长公主季陵澜秀早已远嫁零国皇子,二公主澜心年纪尚幼,亲养在太后身边,一直受太后教导。
想起二妹那张清丽的脸,不知怎的,季陵澜白的脑海里浮现出雨幕里楚萧隐忍的那张哭脸,异常生动。
刚拂帘而入,入耳便是一阵争吵声。
“母后,我为何不能去秋猎?我要去!我要和长兄一起去见识猎场的模样,我烦透这些诗词格律,圣人之言。”方十二年岁的季陵澜心不满道。
“胡闹!”卫皇后拂袖坐的端正,优雅的面容有点破碎,又道,“身为公主,秋猎是你该去的地方吗?在外面抛头露面算得什么?”
季陵澜心一听说服不了母亲,怏怏不乐,转而问道“兄长迎楚将军还没回宫吗?上次的字帖他还没教我写完呢。”
“澜心。”季陵澜白入室,向卫皇后行礼“母后安好。”抬眼望着这母女俩的氛围实在有些僵持不下。“母后莫要生气,心儿还小,难免有些稚子之气,可她到底是聪慧勤奋的,我还准备给她一本新的字帖拿去钻研呢。”季陵澜白缓和气氛道。
卫皇后仍是端坐不动不言,可紧锁的秀眉仍是暴露了她不待见季陵澜白的事实,非她所亲生,更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让她来抚养,成为嫡子,更是名正言顺成为太子,令人嫉妒、憎恶到极致。却也不得不承认,季陵澜白也是她在后宫的仰仗,她一生无子,因着他,皇帝总愿意看她几眼,以后太子登得皇位,她还是要依靠他的。
想到此,卫皇后又扯着笑,温言道:“太子纯孝,母亲甚是感动,你二妹若何时能有你半点体恤我也不至于为她担心至此。”
季陵澜白也是一笑,皮笑肉不笑,他也从未承认过眼前这位母亲。不过是利益所然,各取所需。
季陵澜心讪讪地笑了,心虚般答道,“会的会的,母后不要担心嘛。”
争吵事后,季陵澜心仍是心不死,偷偷拉着兄长问关于秋猎的事“哥哥,今年秋猎有没有女子参与啊?优胜者今年父皇会奖赏什么好物件啊,去年我记得是一把绝世好弓,我真的好想去嘛,母妃非是不准。”
季陵澜白看着撒娇的妹妹,揉了揉她的头发,温言道“女子参与,那无非是些将门虎女,她们自小浸染习武,而你是公主,秋猎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若是大雨,刀剑无眼,箭风急劲,万一伤着了,你想让哥哥心疼吗?”
季陵澜心小脸一红,低下了好奇的脑袋,嘀咕道:“嗯,其实我就是好奇,楚萧这个倒霉鬼和我说她一定会去,我才想去看看的。”
楚萧?季陵澜白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会错意,出声质询:“哪个楚萧?”
“就是楚家将军府的那位独女啊。楚萧这个倒霉蛋咯。”澜心一想到倒霉蛋这个称谓,就不禁笑出声。
季陵澜白一阵心慌,楚萧,竟是楚萧......季陵祯,你可真是好样子。季陵澜白隐了情绪,又换上笑脸,道“人家可比你大好几岁呢怎么就叫上倒霉蛋了,实在是没礼貌。”
季陵澜心扮了个鬼脸,心里腹诽“倒霉蛋已是给足楚萧面子了。”拉着哥哥往书房奔去。
将军府中,楚萧在兵器房里鬼鬼祟祟,这兵器房内皆是一些上等兵器,算是她父亲的私家珍藏了,她也是想寻得一把好兵器,好在此番的秋猎上锦上添花,闷在家中太久太久,终于可以放出去耍耍,岂能不潇洒肆意些呢?楚萧这么一想,展露笑意。
摸上了一把长弓,弓身沉重,纹理清晰,弯曲弧度自然,弓弦张弛有度,是把好弓箭,楚萧勾了勾唇,准备盗走,弗一从兵器房偏门离去,隐隐约约听见隔壁书房传来父亲与母亲的商议声。楚萧眉头一紧,下意识放轻脚步,近墙贴耳偷听。
“四郎,你真的觉得澄王府适合萧萧么?她这么一个活泼的性子,总该是忍受不了的。”萧漓九的话语带着愁苦。
楚老将军把自己的妻子拥在怀里,安慰道“我们不能保她一辈子呐,我觉得我的眼光不会错,世子会护着萧萧的。”抬眼望着怀中忧心忡忡的妻子,平静了一会,又道,“九九,他的猜忌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个仇恨的种子,一天天生根发芽,总会有绞死我的那么一天,到时候......”
萧漓九的手攥紧了楚如城的衣袖,汗津津,揉乱了袖口,也是一阵后怕,却仍是咬牙切齿道“他不配!”
而后屋内无言,甚是沉默。屋外楚萧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她许给季陵祯吗?可是为什么不问她的心意就这么私自决定呢?楚萧混混沌沌地向潇湘阁走去。这样偷听得来的消息实在是叫人心里难安。
房外丫鬟风雅已是一阵慌乱,看见小姐失魂落魄模样从外面回来,急忙冲向前去,“小姐,你怎么了?”顺手拿走小姐手上地长弓,着实有些重,放在桌面上,担忧地问道。
“风雅,你说我该是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么?”
见小姐问到这个问题,风雅一阵羞意,实话实说“小姐已及笄,按着旁人,那求亲的人早就踏破将军府门槛了,可......”
“可我自喜武好动,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也不端庄娴静,所以求亲之人算是少之又少,若是有,也不过是奔着我家的权势来的吗?”楚萧怔怔接到。
风雅轰地跪地请罪“小姐,都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楚萧见风雅被自己惊吓到连奴婢的卑称都说出口赶忙将她扶起,喃喃道“风雅,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也没有说错,这的确是我的现状。不要再自称奴婢了,你我自幼相伴长大,情谊早不相同。”
楚萧抬眼望到去年季陵祯送她的生辰礼物,一个素白印竹的插花瓷瓶,复又问“风雅,你看澄王世子如何?”
“世子爷满腹经纶,才学艳艳,家世显赫,实在是小姐的良配。”
“不,这些虚幻如烟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我问的是他待我的情谊。”楚萧难得这般一本正经,十分严肃。
“世子爷自小就与小姐你交好啊,待你,该是真真诚诚,实心实意。”
“不,我......”楚萧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风雅看着自家犯难的小姐,带着笑意说到“小姐是想问,世子爷喜不喜欢你吧。”
“哎,嗯,算......算是吧。”楚萧也是有些羞愤。
“那小姐你喜欢世子爷吗?”
“我......”
“小姐,小姐,这是明日百花诗会的拜帖,邀请您明日参会品茗吟诗呢。”二丫鬟风歌从门外入,打破这僵局。
“百花诗会?”众所周知的是这百花诗会由前长公主所定下的特别聚会,后长公主因疾病而逝,诗会举办相关权宜又转到长公主季陵澜秀手中,因她远嫁现在又流转至二公主季陵澜心手里,诗会牌面声势虽远不及五年一度的贤敏之会,却也是名门望女都期待入会的一个算是十分盛大的诗会了。
当然这诗会的时间多定于春末夏初之时,那时最是好风光,往年楚萧也都在邀请之列,却每次都称病躲过,那是真正有才学之人才能一展风华,她自小诗词歌赋便一般,自也不愿意去做这附庸风雅之事了,但这秋猎将近,怎会又安排上诗会了,仍是想着老法子推脱掉。
“风歌,还是老规矩称病吧。”楚萧念道,她对诗会什么的是真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进古洛城名门贵女里明争暗斗的圈子里,争来争去就是求个好归宿、好夫家、好前程。
因着百花诗会,男子也可入内观景品茗,多是女子一席,男子一席,诗会最后方男子列右、女子列左各在一席罢了。众人热衷于此,看的也不过是这诗会最后的集会罢了,相相有缘人.....这就是大多人的意愿。
“小姐,这还有封信。”又递去一封信。
楚萧看完信后,一阵难受,季陵澜心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才掌势就要强制我,罢了罢了“风雅、风歌,你们俩明天随我一块去了那个诗会。”真是叫人头痛。
说到季陵澜心,相识是在录山书院,当时显赫门第孩子总要被送去书院启蒙的,时有儒学大家何老教授儒学经典,传道授业解惑,何老早已不问世俗,不理国事,能有他来授课实在是难得一遇,楚萧也被送进书院旁听过一段时日,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她碰上了同在书院里的二公主,据说当时她是专门被皇帝安排来接受何老熏陶的一众皇子皇女之一。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与她熟识了,两人相处过于欢乐,当楚萧用剑削了何老最爱的紫竹,一气之下,何老将楚萧赶出了书院。倒也是楚萧倒霉,宣武侯嫡次子程岐非嚷着要与她比武高下,楚萧比他年长四岁,怎么也不能欺他,退让阻挡间不想程岐却招招致命,步步狠逼,楚萧一时不慎,退让之时误砍了老先生的紫竹。
登时正逢何老出院门拿书册,看的那是一清二楚。马上生气拂袖,转身道:“书院乃是清修养身静学之处,岂能容许你们如此胡闹,像乡野蛮人一般舞刀弄枪,不像话!”
然后楚萧记得辩驳了几句,她总是不乐意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习武之人的不屑的,虽然如今渝国之风确实是重文轻武,但她仍旧是不乐意也不愿意接受。她的辩驳更是触怒了何老,然后就被赶出了学院,当时也是恶名远传啊。
也是,倒霉蛋倒是确实没冤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