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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赔礼朕一会儿去欣云苑,好好向母妃

顾燕时顿住脚, 进退两难。

她想直接转身下山,可若那样,未免太不客气。

踌躇半晌, 她只得和他搭话:“陛下怎在此处?”

苏曜挑眉:“母妃人朝前, 不人朝后, 也太不厚道了吧?”

“什么……”顾燕时神情慌, 急道, “是陛下说账清了的……”

“账清了便不见朕了, 还不是人朝前,不人朝后?”他反问。

她被问得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心慌意『乱』愣在那里。

他又问:“母妃去哪里?”

“去凉亭里看烟花……”她小声。

他颔首:“正好,朕也去凉亭里看烟花。”

言罢他就起身,先步往山上凉亭走去。顾燕时神情僵硬,只觉自说错了话。

她还是太老,就不该告诉他自去凉亭!

现下,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他道上去。

踏入亭中,顾燕时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凉亭蠢极了——他在那半道上坐着, 根本就是成心着截她的道。

太妃太嫔们大多年纪大了, 腿脚多有不便, 不会在这样黑灯瞎火的时候登假山。

唯她能有这个心思。

他许是看到她往这边就猜到了。

如此看, 又会难免场纠缠。

她只得庆幸现下天『色』然全黑,凉亭中又未掌灯, 四周围还有些草木遮蔽。她便是在此处与他独处, 也不会教人看了去。

身边的兰月更是贴心,见这情形不对,轻轻拽她的衣袖:“奴婢去下面寻个不起眼的方守着……”

“好……”顾燕时轻应。

苏曜在凉亭侧坐下, 兰月走远了些,打趣道:“你身边这丫头心很细啊。”

顾燕时不做理会,安静走向他。行至近前,天边恰有烟花炸响,那瞬间的亮,照得他笑颜分明。

她正好有事想问他,望着他道:“张妙仪的事是陛下干的,对不对?”

苏曜浅怔,目光微凝:“母妃何出此言?”

“除了陛下,不会有别人了。”她说。

他见她戳在那儿,便往侧旁挪了下,示意她坐。

她很固执,不肯坐到他身边,坐到了隔着漆柱的另侧横栏上。

接二连三的烟花响音里,她轻声道:“张妙仪怀疑是贵妃,可我不觉得。事情哪里有那样巧的?先前我出入紫宸殿那么多回,贵妃都不知晓,偏生我们刚……刚那样,她就得了信跑去告状。就算贵妃有这个心,消息也不会那样快。”

苏曜侧首,目不转睛打量她。

她见他不开口,蹙眉:“对不对?”

“母妃比朕想得聪明些。”他笑。

她黛眉倏皱:“陛下何必!”

“母妃不是怕旁人知道后不好收场吗?”他啧声,“那与其到事情传开强行压制,不如先吓得他们不敢开口,事半功倍,很划算。”

好个“事半功倍”。

顾燕时低下头,苏曜笑声:“母妃难不成心疼上张妙仪了?”

她滞了滞,呢喃承认:“有些。”

她恨张妙仪生事,可若这“生事”原就是被人算计得当枪使,就很不同了。

更何况——

“挨板子很疼的。”她声音闷闷,“陛下怎能这样拿张妙仪当枪使,还拿太后当枪使……”

他轻嗤,摇头:“母妃管那么多干什么?朕只是知道她们的脾『性』,让她们为朕办点事,又没拿刀『逼』她们。”

语毕,又几朵烟花窜起,天幕大亮了阵。

他因而看到她黛眉紧紧蹙着,蹙得眉眼间都含起愁绪。

“母妃心眼这么好啊?”他话中含着揶揄,长腿往横栏上搭,后背倚向与她相隔的漆柱,“那若让母妃事情败『露』自丧命,和打死张妙仪震慑旁人,母妃选哪个?”

”我自死。“

她竟答得不假思索。

苏曜滞,扭头看她,当她在赌气。

可她认认回看过:“我怕死,但……不能拿别人的命填呀。我看张妙仪……笨是笨了点,可也罪不至此。凭什么就能拿她的命换我的命了?”

他歪头,抱臂:“那先前是朕会错了意。”

她正想说该安抚张妙仪下,就他又道:“朕会儿去欣云苑,好好向母妃赔个不是。”

顾燕时猛站起:“你……”

她明他是什么意思。正因明,才惊慌失措:“你不能!”她连连摇头,“账都清了……陛下别招惹我!”

“这不样啊。”他悠悠摇头,“上次朕是债主,行事依朕的意思,母妃不喜欢汤室也没。这次——”他顿声,眼睛又眯起,“朕都母妃的。”

“那你就别!”她断声,急切道,“我不需你赔不是。你早些回去……好好就寝!”

说罢她就匆匆转身,逃也似的往山下去了。

苏曜仍自倚在漆柱上,纹丝不动目送她离开,腹诽:跑什么跑。

上回她太过惊惧,他不敢太过放肆,便也无法让她尝到太多甜头。

其这种事很有趣啊!

小母妃很该好好尝尝看才是。

顾燕时落荒而逃,只余最后级石阶时心弦松,脚下反倒打了个踉跄。所幸兰月离得不远,忙赶扶她:“怎么了?”

顾燕时紧咬着牙,摇摇头:“没事。”

心里在骂:大坏蛋!

言毕她问兰月:“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现下就可。”兰月道,“奴婢看适才好几位太妃太嫔都先回去歇息了。姑娘若觉得累,去向太后告退便是。”

“好。”她点头,“那咱们这就走。”

她早早回去,把门窗都闩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

亥时二刻,与太后最为亲近的皇贵太妃也告了退,慈安殿中归于安静,几分残存的喜气很快消逝,寂寥丝缕透出。

太后沉默无声的梳洗,脸上的笑容渐渐失了,便又是那副沉肃的样子。

自从昭儿没了,“团圆”就成了句空话。

很长段时间,她在这样的节日里什么人都不愿见。后觉得见见倒也好,大家聚在块儿,总能强行营造出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能让她在那片刻间暂且忘了心中的苦涩。

只是每逢这份其乐融融散去的时候,苦涩总不免涌得更烈阵。

她止不住想,若昭儿还在,现下该有三十多岁了。她必定经当了祖母,也会有孙儿孙女,让她费力『操』心。

太后语不发躺到床上,怔怔出神。

不多时,身边的掌事嬷嬷孙氏进了殿,在床边躬身:“太后,陛下……又去欣云苑了。”

太后眼底微微颤,面无表情垂眸。过了好半晌,唇边沁出抹冷笑:“他倒是越越像先帝了。”

孙嬷嬷闻言,垂眸不敢附和。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父子两个,没个好东西。

又太后叹息:“只是苦了静太妃。那丫头……”她摇摇头,“罢了,哀家也管不了,不去想了。”

“是。”孙嬷嬷轻应声,见太后无意再言,便行至侧旁吹熄烛火,安静告退。

欣云苑中,顾燕时回就紧锣密鼓沐浴更衣,而后立即跑回卧房,屏退宫人,自亲手将门窗闩好。这才终于敢上床,安安稳稳盖着被子躺下。

还想扰她,除非他把门窗拆了!

她赌他不敢在这寿安宫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不多时,外面隐约有了响动。

顾燕时屏息,到留在外屋值夜的宫人见了礼。

接着,她的房门就被叩响了。

“笃笃”两声后,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母妃。”

她咬牙,扬声怒然:“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必向哀家赔不是。”

“哀家”。

她又了这两个字,可见在生气。

苏曜摒笑:“话不是这么讲的。朕自知有过,自然赔罪,母妃先把门打开。”

“哀家不会开门的!”她生硬道,“陛下请回吧。”

“母妃如此绝情?”他口吻无奈,“先前提的赔罪办法母妃不喜欢,那便不作数,朕选了母妃喜欢的办法,母妃看看诚意够不够?”

顾燕时浅怔,下意识发问:“什么?”

苏曜:“宫人说,母妃喜欢『奶』味的点心。”他字顿,“朕让御膳房备了几道,母妃尝尝。”

这是在骗她开门。

他当她是三岁小孩,有个点心就能被哄骗走?

顾燕时被他拙劣的手段气得咬牙切齿:“太晚了,哀家漱过口,不吃东西了。”

苏曜哀叹:“母妃这是不肯原谅朕了?好。”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温和无比,“朕便在外着,母妃什么时候接了点心进去,朕什么时候走。”

“你……”顾燕时懵了。

他怎么这样!

那就让他好了。

她便不再应声,美眸阖,径自睡了。

然而,她不能睡着。

——普天之下,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心知九五之尊候在门外,还能安心睡大觉。

顾燕时越躺,越觉得神思紧绷。

越闭眼,越觉得心跳加速。

苦苦捱了约莫刻,她终是有些撑不住,试探着开口,唤外面值夜的宫女:“玉茗?”

她原想问玉茗“陛下还在不在”。

应声的是:“母妃有事传召?”

顾燕时噎住。

他竟还!

她狠狠咬牙,掀开被子起身下。趿拉着木屐行至门前,多留了个心眼,问他:“是点心?”

“的啊。”苏曜举起手。外屋留了盏灯,光火映照,将他提着的食盒打在门上的薄绢上。

顾燕时心底矛盾再三,终是只能认命。

总不能让他在外面直着。

她打开门,他伸手,将食盒递到她面前,神『色』恳切无比:“母妃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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