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六分醉意
聂蘼芜见他调侃自己,当下即火冒三丈,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丢了扇子费了钱财。
奈何人在屋檐下,是气也要吞下去。
雨师律手上正抚着聂蘼芜的紫轻烟雨,来回把玩扇骨。
聂蘼芜心里已不免有些恨这人,险些掐死了自己,还要她乖乖去帮他找东西,这时见自己的随身武器还在他手里玩弄,更把她气得攥拳。
来不及开口对上他的话,雨师律又道:“你可找到我要的书?”
聂蘼芜是在书堆里长大的,很识得各种古书。然而她找了这些时日仍然是没有音讯,她正在想如何同他解释没有找到。
一个不留神,帘幕掀开一角,左肩上被人打了一下,身体才一偏,右腕上又受了一击,低头一看,落在地上的是两颗金桔,聂蘼芜觉得这两下不轻不重,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把扇子在桌上一敲,“你分心了,同我讲话时,不准三心二意。”
聂蘼芜耳里听得他这样说,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此书不在凉州城内。”
“哦?”他不以为然。
“凉州城的每一家书楼书摊的主人我都认得。”
雨师律不屑,“所以你请他们帮你找?倒是挺省事。”
聂蘼芜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不是,我请他们每人给我两个时辰的时间,让我从他们的书中翻看。”
“两个时辰,够吗?”
“嗯,足矣,总之,我不认为此书在凉州城内。”
“或许,就在哪一家旧书摊的角落处,你却没有看见呢?”
聂蘼芜摇头,“我找遍了凉州城的书贩,他们也从没有听说过此书。”见那边帘幕后的人不语,聂蘼芜隐隐有些不安。
料想他不会轻易松口,又道,“此书是制作火器的书籍?”
相离几步雨师律远远一颗棋子打来,聂蘼芜知道这一下必定不轻,当即侧身闪开。
他哼一声,“十一早就同你说过那是本什么书,你还和我说废话!”
平日他便对于这样没有利用价值,又废话颇多的人,非常不耐烦。
走江湖的这类贱民,不耕而食、徒有假把式,没有真本领的人,尤其叫他厌烦。
结识这样一个暴躁易怒的人,聂蘼芜时刻疲惫,也不乐意哄着捧着他说话了,“九爷既然把小人引到内室来,自然是想要从小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如今我找不到你要的书,旁人也必定找不到,你一个东胡皇子,还掌管着冢宰司,可见势力在众皇子内也不小,在我之前必定废了一番功夫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从小道之人口中得知我这个人可以找到任何书,你本来不相信,但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我时间叫我去找,我如今找不到,你就翻了脸,认为我浪费了您雨师大人的时间和精力。”
雨师律闭口不语,从窗子外吹来一阵长风,带来湿润的空气,看天色是要下场雨。果不其然,屋中寂静之间,一场雨落在院中。
聂蘼芜被他的沉寂弄得心中狐疑着,不觉把抱怨停住。
待她说完,雨师律已将扇子放下,对她道,“呵——本王说一句,你这个小丫头能回十句,百句。”
聂蘼芜盯着扇子,扇子是外祖母传给母亲的遗物,母亲难产,临死时又把此物给了她师傅,及笄礼时,师傅才把扇子给她,让她成为这扇子的主人,聂蘼芜不想等回到泪湖后,身上少一件东西,另外,这扇子也是母亲给她的一个念想。
扇子落到了东胡皇室的手中,要是三洞五湖的得知,又告诉泪湖的师傅,泪湖指不准又得和七国皇室牵扯上关系,师傅以后还可能会永远锁着她,不许她再出泪湖游玩。
这时只要他能把扇子还给她,还不惊动江湖上的人,什么事她都能尽力去做。
但是,雨师律这个人她是看透了,越是叫他抓住了你的把柄,就越是难以脱身,所以绝不能求他向他示弱。
只见聂蘼芜用双手在膝盖上轻拍,也不用片刻功夫,轻叹一口道,“我在想,你要此书做什么呢?”
“蚂蚁也敢揣测巨象的心思?”他说。
“《火金制器》是雕题人的书,你要这个做什么?”聂蘼芜尚且一试,像这样的东西一般都是雕题人和伯虑人研究。
“当心巨象踩死你这只多嘴的蚂蚁。”
聂蘼芜轻笑,她猜对了,这就成功了一半,“蚂蚁有蚂蚁的活法,无需巨象操心。”况且她也不是蚂蚁。
雨师律叫人拿出两个酒杯来,不一会儿门外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厮倒酒。
刚倒小半杯酒浆,聂蘼芜闻到杯中的酒气,只往上腾,轻启朱唇将小半杯酒全倾入口内,没半刻工夫,聂蘼芜有些晕乎,酒壮怂人胆,即时双眸转动,口里长吁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雨师家的人打什么算盘。”
见她半晕不醉,放肆得忘了形,雨师律笑道,“你且说说我们姓雨师的,打的什么主意?”
也不管倒酒的小厮还立在旁边,雨师律皱了眉看他,叫他屏住呼吸,嫌他呼吸吵闹,连声对聂蘼芜道:“你如今不清醒倒是比清醒时候更有趣儿,你说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吧,我也权当一乐。”
聂蘼芜如今有了六分醉意,哈哈笑道:“此后五年,诸国必将面临一场大战,东胡有着吞并天下的欲望。你说是否?”
“不错。”
话已开了个头,聂蘼芜也就没什么顾忌,“火器是战争中一决胜负的关键,雕题如今既不和南魏同盟,也不愿接受你们东胡的好意,即使是小国,也有争夺山河的野心。”
雨师律半卧在旁边看着她,“这话却是不对,东胡想要灭雕题,要走的路不多远。”
聂蘼芜接过话道:“本公子云游天下,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这个理儿。”
同她说话,雨师律时常想笑,她这副自大的面容,仿佛世间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事。
“嗯。”他只是轻轻一点头。
“打下雕题,要是南魏和北齐不插手,当然简单,不过,他们插手了也无济于事,最多两年,拿下雕题,可是……拿下它以后呢?”聂蘼芜道。
话说到这里,雨师律陡觉精神大振,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足够引起他的重视。
聂蘼芜一翻身爬了起来,望着帘幕后的人说道,“我和你说话,你用这个避着我做什么?”
小厮连忙过来拦住她,雨师律端起酒杯饮尽笑道:“本王同她有事商议,你收拾东西下去,叫人不许接近这里。”
这小厮是他买回来不足半月的房中物,他只叫他来房中两回,就再也没有宣他,他只能跟着普通的下人在外室日常侍候。
今日有人教他来倒酒,他本想着复宠,如今一见九爷的态度,心里自惨痛,听了雨师律话,急忙回道:“是,小人这就去。”
边收拾东西边向外走,一面偷偷观察这个不拘行动,不拘礼节的小姑娘,见她坐倒在他面前,靠近了说话,九爷素日不许通房们贴近他说话,连府中侧妃,陛下相赐的玉筝翁主,同他说话也要避开半步。
可她就坐在他膝边的地上,他竟然没有叫她滚出去。
雨师律抬手道,“怎么不说了?”
“我……忘了我说到哪儿了。”
他无奈提醒,“说到东胡可用两年拿下雕题。”
“对,接着呢?雕题虽表面屈服于东胡,年年对着你们宗主国进贡火石矿,可他们不会把最核心的使用火石矿制作极富杀伤性火器的方式告诉你们东胡人,他们会自己留着。”
“是这个理。”
“他们留着这个,要在大战正式开始时反水,在大战中说不定还会把火器拱手想让给你们的敌人,到时候你们东胡的胜算可就说不准了。”
“那,你说说我们东胡未来最大的敌人可能是谁?”
“叫我想想啊……南魏和北齐,都可能成为东胡的对手,假使他们联手,东胡必然成为盘中餐,所以,你们得逐个击破,不能让他们联盟,剩下的伯虑,不过是墙头草,谁强跟着谁混日子。对了,我听闻南魏和北齐要和亲,派的是……那个……叫景律公主,和北齐的皇子和亲,中途和亲队伍便出了事,我用鼻尖一猜,都知道是你们东胡人干的好事。”
雨师律摸摸自己的鼻尖,笑道:“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