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儿郎
那去看情况的车夫也被守城的士兵赶了回来。身上都是雨水,湿淋淋的,看在酒酒眼里头却如流不尽的血水一般。
那车夫也不曾注意到自家姑娘的异常,只自顾自地禀报从旁人那得来的消息。
“听说是城北赵大人里头的一户佃户被辞了,不让他们种地了。那家里的妇人便追到城门口来闹,一时闹不成,便撞了马车,也不晓得人有事没事。”
酒酒刚刚着实被吓着了,便没说话。反倒是绿棉觉得奇怪。
“不租便不租了,那妇人何至于就要撞头呢?”
那车夫倒是面露怜色,叹了口气,才道。
“说是她家里头就她和她男人还有儿子。儿子先前从了军,结果前些日子传来说是在打西戎的时候没了。可不巧,她家男人上山的时候遇着了大虫,人倒是活着,可这腿却是废了,如今也就只能喘气了,也没法下地。她一个女人能干多少,赵家人这便不租给他们了,唉,老天不让人活啊!”
绿棉听着也是唏嘘不已,田对农家人有多重要,她也是晓得的。当初她也就是村子里头佃户的女娃,家里头生了六个女娃才有了一个儿子,儿子是宝,女娃是草。她和姐姐妹妹几乎都被卖了,她才有机会来到宋家给姑娘当丫鬟。
当丫鬟有什么不好,她心里头还感谢过他爹娘把她卖了呢,她如今过得多好。若是不曾被卖,她也不过是当她弟弟的丫鬟。一旦她爹倒了或者她弟弟要娶老婆了,以他家里头那个破烂样,她还不是要被卖,那时候说不定就是卖给哪个打死老婆的鳏夫当填房,还想过现在的日子,想得美!
绿棉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酒酒已经回过神来了,出声让车夫驾车进城。
声音无甚异样,可手却攥紧帕子且忍不住地抖。
绿棉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在发抖,还以为是刚才掀了帘子冷着了。赶忙把一旁的披风拿起来裹在酒酒身上。
“姑娘身子弱,实在是吹不得风的。刚才那雨飘进来,奴婢都觉着冷呢!回了府,必定得叫白大夫看看!”
酒酒想要开口,却实在没有办法描述刚才的情景,只默默的裹紧披风,好驱散自己从心里头透出来的冷意。
刚才围观的人实在是有点多,酒酒的马车四面都被人和车围着,只能一点点的往前挪。一时,便和一左边的马车并行,靠得极近。
酒酒将将缓过来,裹紧披风,慢慢的将头靠在马车侧边。那头的一道男声越过滴滴答答打在车顶上的雨声,清晰地传到酒酒的耳里。
“唉,谁家的儿郎家财万贯,谁家的儿郎战死沙场……”
酒酒回到府里头的时候却被馨娘责怪,说是这落雨天,怎么好赶路回来,晚一天又不会如何,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云云。
酒酒觉得有些头晕,不晓得是不是被自家娘亲念叨得不耐烦了。眼睛一闭,却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久违的浑身滚烫,酒酒都要习惯了。
馨娘夫妇同白大夫绿棉站在她的床头,四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酒酒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想笑。
到底是没笑出来,直接被馨娘毫不客气地先灌下一碗药。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白大夫再次替她把脉,有些花白的眉头皱的极紧。
这风寒他便不说了,可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就心情郁结了呢?
他能如何,也只能多开些清心养神的药。开解心结这事,还得靠她自个儿的爹娘。
白大夫把诊断结果一说,馨娘夫妻看向酒酒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自责与愧疚。他们还以为酒酒还是放不下小草的事,怪他们无能为力却还骗她。
夫妻二人又同酒酒说了许多的贴心话,待酒酒睡去了才离开。
酒酒知道爹娘误会了,可她却也没有告诉他们她今儿见着了那样惨烈的场景,她说不出来。就算她说得出来,也只是叫爹娘更加担心,何必呢?
酒酒在药效的作用下昏睡过去,却睡得不甚踏实,耳边仿佛还是那句低沉地轻语。
谁家的儿郎家财万贯,谁家的儿郎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