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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奶油实验(球球的喵)

吹灭蜡烛后, 刘云带着夏正行一起鼓掌。

搞得祁飞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

一顿烤肉他们三个人吃了两个小时。

路过几个邻居也过来蹭了几口。

刘云喊着。

“蹭着吃当然可以,记得说生日快乐啊。”

于是祁飞收获了好几个陌生人的生日祝福。

陌生人南北腔调的都有,还有个犹太老爷爷。

要不是今天吃烤肉, 祁飞还真不知道这小区有这么多五湖四海的人。

犹太老头儿一直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刘云推荐黑胡椒粉。

“加点黑胡椒粉,加点黑胡椒粉...”

老头儿一直说着。

刘云一边答应,一边继续洒孜然粉。

两个小时后,院子终于安静了。

“吃饱了没?”

刘云问道。

何止是饱, 简直撑了。

祁飞和夏正行帮着收拾院子,盘子和铁签全挪到厨房。

院子里就跟打过一场仗一样。

夏正行拿着水管冲地, 顺便把花草给浇了。

“行了行了。”

刘云戴上塑胶手套。

“一上午全让你们玩儿了,作业一个字儿都没动吧?都给我收拾收拾去书房写作业。”

“还有...”

刘云指着大蛋糕。

“再给你们一个任务, 今天下午除了写作业,记得把这蛋糕给我吃完了,不吃完你们的晚饭就是这个。”

祁飞怀疑刘云就是找个机会撑死他俩。

夏正行举着蛋糕走上楼。

阿柴和小汪非常兴奋地也要跟上去, 结果半路被刘云拦住往厨房里赶。

“你们俩哪儿都别去, 过来陪我洗碗。”

小汪发出求而不得的哼唧声, 委屈巴巴地跟在阿柴后面走进厨房。

完全就是霸道主妇爱上狗子的戏码。

夏正行把蛋糕摆在书桌的正中央。

他拿出作业本, 祁飞拿出漫画书。

她把作业本往上一盖,完美。

大小正好可以盖住漫画。

他们两人都没有胃口再吃东西。

闻着蛋糕的香味低头做事儿。

“听音乐吗?”

夏正行把耳机递到祁飞手旁。

“不听。”

祁飞撑着下巴。

“你写作业就行, 笔在纸上刷刷的声音就挺好听。”

“那我多写点过程。”

夏正行低下头。

祁飞的视线在落到漫画书之前, 先飘到了大蛋糕上。

太丑了。

蛋糕上的狗子实在是太丑了。

据祁飞观察。

这应该是一条柴犬,眼睛弯弯的,让她不禁想起楼底下的小汪和阿柴。

与它们不同。

这是一条黑色的柴犬,因为身体是用巧克力做的。

祁飞开始思考为什么这只柴犬没有尾巴。

是不是蛋糕师到最后懒得再雕。

还是说本来是有尾巴, 但是在寄送的过程中掉了。

缺少尾巴的狗子就是缺少灵魂。

太丑了。

祁飞一边想着一边把狗子巧克力给拎起来,放到嘴里之前,她抬起眼,发现夏正行正笑着看着她。

这就很尴尬了。

说好了做作业,夏正行却在看她偷吃东西。

“分你一半?”

祁飞问道。

“不用。”

在夏正行说完之前,祁飞已经把巧克力给吞了。

巧克力就是这样,以为它很大,但是到嘴里后立马就化没了。

“好吃吗?”

“味道还行。”

祁飞点头。

“你知不知道...”

夏正行手一松,笔落在书本间,他的眼睛里带上了笑意。

“知道什么?”

祁飞总觉得夏正行这个笑一点儿都不乖顺。

果不其然。

“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话音落下,祁飞差点儿给呛着。

“靠,你...”

祁飞咧开嘴,跟着夏正行一起傻笑。

祁飞怀疑夏正行是被她传染了说瞎话的能力。

“我已经吃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要带我去看看兽医?”

祁飞把手放在了蛋糕旁。

趁着夏正行在笑,祁飞立马把蛋糕给捋到手心,举起手,迟疑了一秒钟——

手带着蛋糕,最后还是非常不客气地落在了夏正行的侧脸,留下了一道龙飞凤舞的奶油痕迹。

夏正行竟然没有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任由奶油蔓延。

他非常安静地把作业本放到桌子下,手也开始慢慢地靠近蛋糕。

祁飞立即警惕地往后退,但是夏正行的胳膊太长,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侧脸也被划上一道奶油。

巧克力味的。

“靠。”

祁飞把漫画书直接扔到脚下,两个手全抓起蛋糕,越过桌子直接跳到夏正行跟前。

夏正行不仅没有躲,甚至还微微把身子弯下。

让祁飞把蛋糕全都糊弄在他的脸和脖子上,一块巧克力滑进了他的衣领子里。

要是刘云这会儿上来,估计会气到把他们俩扫地出门。

夏正行的手伸向祁飞的脸。

祁飞条件反射地侧过脸,而后突然想到他手上根本没有奶油。

她转回脸,夏正行的手却在同时已经越过她的肩膀、在身后的蛋糕上沾上奶油。

他用指尖非常不紧不慢地在祁飞的眼睛旁画出一条弧线。

奶油弧线。

蔓延向眼角。

夏正行动作不紧不慢到祁飞都懒得躲开了。

感觉着奶油慢慢地沿着眼脸往下划,一直划到侧脸。

“你幼稚不幼稚啊?”

祁飞抬起头,发现夏正行完全就是在她脸上画画,眼神竟然还非常认真。

他总是能把真么荒唐的事也做得很认真。

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祁飞几乎能感受到夏正行温热的呼吸,看见他眼底的光亮。

以至于祁飞伸出手,做了一件她想做很久但从未付诸行动的事——

指尖落在了夏正行的微微下垂的眼角上。

祁飞咧开嘴,把他的眼角往上拉。

“你的眼角真得是天生往下,而且这么长。”

祁飞笑着。

“你说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流氓兔。”

祁飞抬起眼,却和夏正行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的视线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她脸上。

祁飞这么一抬眼,他们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对视。

夏正行一言不发,平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升上了认真,还有某种祁飞看不清的情绪。

就像一池墨。

逐渐加深。

夏正行慢慢地弯下腰,祁飞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凑近,影子完全罩住祁飞的影子。

光线被遮挡住。

温暖的清柠味却越来越浓。

温热落在祁飞的嘴角的时候,她快忘了要怎么呼吸。

屋子里只有青柠味,还有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奶油味。

祁飞的左手塞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后,慢慢地攥紧背后的衣角。

塞在口袋里的左手也慢慢蜷缩起来,用力握紧口袋里的刀刃。

手心被刀破开的感觉完全没有嘴唇上传来的温热来得半点猛烈。

他们两个人慢慢靠近,生涩地如同实验般摩挲着嘴唇。

夏正行身上温暖的气息让祁飞忘却了很多事情。

缩在书柜旁他们像两个小偷。

偷着窗外过于炙热的阳光。

偷着彼此身上的奶油清柠味。

夏正行的嘴唇从祁飞的嘴角蹭到侧脸,轻轻地落在了奶油上,然后又轻轻地吻在了祁飞的眼脸上。

祁飞的手攥得更紧了。

太可怕了。

心跳快要破膛而出。

太可怕了

祁飞的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温热抽离,她慢慢睁开眼睛,心跳还没有平息。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我…”

祁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正行的脸很红,祁飞猜想自己的脸肯定不亚于他。

一场让人心惊肉跳的实验。

“书…”

祁飞试图转移话题。

书都散在了地上。

说完这句话,祁飞把左手抬起来,想要把碎发撂上去。

夏正行的眼神一紧,拽住祁飞抬起来的左手。

大滴的血珠从祁飞左手心垂落,砸在夏正行的手上。

靠 ,是口袋里的刀。

祁飞都忘了自己割破手心了。

“我没注意…”

开口说话后,祁飞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喑哑。

“刚刚不小心划到口袋里的刀。”

祁飞想抽回手。

靠啊。

太丢脸了。

接个吻都能把自己弄得流血。

狗果然不能吃巧克力。

会傻。

“真想不通,就让你们上去学个习,还能把手给学破了,难不成书本会扎人吗,还是说蛋糕会扎人?”

刘云一边嚷嚷一边给祁飞找医药箱。

夏正行拽着祁飞的手腕,接过绷带的第一时间就是包裹起祁飞的手心。

“真行。”

刘云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

“你们太能给我惹事了,正行你好好帮小飞包扎,我去热牛奶。”

刘云走向厨房。

“我下午约了人打牌,等会儿我就先出去了,晚上我找人送外卖给你们吃,放心…是顿大餐。”

“好。”

夏正行一边答应一边垂眼给祁飞处理伤口。

热完牛奶后刘云上楼收拾东西,不久后就挎着包出门。

“你们给我安分点,别又在身体上杵个口子来!”

刘云的声音越来越远。

“写作业都划到手就算了,别告诉我吃饭还能咬破嘴。”

说到嘴,祁飞觉得嘴上滚烫,下意识地抿起嘴。

视线落在夏正行的嘴唇上,而后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的手心被刀刃给割开,中间有些皮肉往外翻。

夏正行的棉签处理着已经发白的皮肉边缘。

祁飞很想跟他说用不着酒精,她今天早上刚用酒精擦过刀。

踟蹰了一会儿,最终没开口。

夏正行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原本只有奶油味和清柠味,又多了一层酒精味呛着鼻子。

小汪好奇地扒拉着祁飞的腿,闻到酒精味后用力地打了个喷嚏,但还是非常坚韧地往上继续爬。

阿柴一脸嫌弃地抬起爪子,拍着小汪的尾巴,害得小汪没有办法专心,动不动要回头瞪一眼阿柴。

“下次别这样。”

夏正行拿起绷带,声音很轻。

“这次算是我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祁飞的手。

于是祁飞把下巴搁在桌上,从下往上看向夏正行的眼睛。

“班长,还有下次吗?”

夏正行缠绕着绷带的手一抖。

祁飞自己也是一愣,她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是吃巧克力吃傻了。

夏正行垂眼看向祁飞。

“有。”

小汪用力汪了一声,为攀登不上凳子而大发脾气。

明明只是一个口子,夏正行给祁飞包出了种重症的感觉。

“我跟你说...”

祁飞举起自己的左手。

“就这口子,你要是包扎得再慢点,它马上就自己愈合了。”

“别动。”

夏正行握住祁飞随意挥动的手腕。

“小心伤口再破开。”

“啊...”

祁飞把缠着绷带的手慢慢抽回来,手腕上一阵被蹭过的微热。

明明他们还是他们。

但是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却已经改变了。

这种改变让祁飞胆战心惊。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儿。”

祁飞咧开嘴。

说完后祁飞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

接个吻把自己手心割破的,全天下可能就她一个。

“行,你不是小孩儿。”

夏正行看向她。

“都已经四岁了。”

“靠。”

祁飞笑起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卫风发来的微信。

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再加上一个‘祝贺祁飞飞飞同学四岁生日快乐’。

就好像今天就真得变成了祁飞四岁的生日似的。

祁飞给卫风返了一个九百九十九的红包。

-拿去买辆新车。

卫风那辆破能源汽车,要再这么用下去,说不定路上的人会以为他开着一辆非物质文化遗产直接上路。

卫风发来了一连串的问号。

过了几秒后,又给她发了个乐高汽车模型的链接,上面标价正好九百九十九。

-九百九十九的汽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

祁飞笑着给卫风回了三个省略号。

下午的时光在漫画书和五三之间度过。

看漫画看腻了,祁飞就看会儿五三的阅读理解,感受完高端大气的文化冲击后,她再回归漫画。

一下雅俗共赏。

刘云口中的外卖大餐准时到了。

“这就是大餐?”

祁飞看着夏正行打开粥盒,开始怀疑刘云是不是定错了外卖。

“还真是。”

夏正行翻开外卖的盒子。

“这家外卖的名字就叫‘大餐’。”

还真是刘云能干出来的事儿。

外卖盒里还有刘云让商家给他们写的便利贴。

‘中午吃得太油,晚上吃清淡些。等会儿回去给你们做夜宵。’

粥其实很好喝。

但中午吃太多,肚子里没有太多剩余空间,他俩喝完一半后就没了胃口。

剩下来的全进了某汪和某柴的肚子里。

俩狗子撑着圆溜溜的肚子跟他们出去散步。

天黑得很早,路灯上的光浅浅得洒下。

两个狗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完了。”

祁飞开口。

“看这样子阿柴要赖上你们家了,到时候它不高兴回学校了怎么办。”

阿柴仿若听懂了祁飞的话,扒拉在夏正行腿边小声哼唧。

尾巴直摇。

“没事。”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不是说要养我吗,再多养一个也行。”

“哪儿养得起这么多啊,你知道现在市面上狗粮多贵吗?”

祁飞咧开嘴。

小汪也开始扒拉她的腿,祁飞把裤脚从它的龇牙咧嘴中抽回来。

“怎么回事,你也要我养?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家啊?”

路上没有几个人,偶尔几个下班的骑着小摩托慢慢悠悠地晃过去。

他俩绕着小区外围溜达了一圈儿。

沿途有个人工湖,几个老爷爷老太太搁湖畔跳着广场舞。

祁飞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中午来吃烤肉的犹太老头儿也在广场舞的行列里。

一头黄毛尤为明显。

夏正行和祁飞并排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风过于温柔的原因,每走一步祁飞都觉得心里叩击了一声。

如同水滴落入水中。

不重不轻。

他们两个的手时不时蹭在一起。

每次一碰到,祁飞心里的不轻不重就会变成十分遒劲的响动。

手背传来触电的感觉。

祁飞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晚风就跟有毒一样。

越是不想碰到手,手背上就越是传来温热。

这一次祁飞没能抽回手。

夏正行径直握住她的手。

周围没有人。

只有路灯的余晖和从湖水侧吹来的、有些潮湿的水汽。

夏正行往前一步,祁飞就往后一步。

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

小汪和阿柴不解地叫着。

“夏正行...”

祁飞的话没有说完,夏正行却已经凑近。

温热的吻落下。

他们相互握着的手纠缠在一起。

夏正行及时握住祁飞的另一只手,就像生怕她再把手插进口袋里、做出被刀刃割破手的傻事儿来。

傍晚的吻合白天的吻不一样。

白天是一场惊慌的实验,而晚上的这个吻显然温热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

手勾连在一起,于是心跳也开始同步。

祁飞和夏正行交换着呼吸。

没有人的黑暗处静悄悄的。

一开始是夏正行单方面咬着祁飞的嘴角,触电般的摩挲蔓延开后,祁飞用力地握紧夏正行的手,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凑近,也开始蹭着夏正行的嘴角。

莫名其妙得。

祁飞感觉夏正行的嘴唇有一股甜味,跟他整个人一样。

夏正行把祁飞往怀里带,这时祁飞才发现夏正行比她高这么多。

嘴唇分开后,两个人的脸都红得跟被颜料涂过一样。

手没有分开,心跳依旧在不停地加速。

靠。

祁飞刚刚还在想这个吻很宁静。

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祁飞都不敢开口。

害怕一张嘴心就直接蹦跶出来了。

“冷不冷?”

夏正行低下头,把祁飞往怀里揽,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

“不冷。”

岂止是不冷。

夏正行弯着腰,祁飞的头正好和他脖子的部位齐平。

她能感觉到夏正行颈动脉的跳动,很急促,就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一样。

祁飞呆呆地盯着夏正行的颈部。

一下,两下,三下...

祁飞慢慢凑近夏正行——

咬住了他的脖子。

夏正行整个人愣在原处。

咬完后,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

原来恶犬。

还有这本能啊。

自从咬了夏正行的脖子后,祁飞最近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跳动着的,温热的...

脑子里旋转着各种危险的想法。

星期一的时候,他俩把阿柴从家里带回学校。

被刘云娇生惯养了两天,整条狗都肥润了不少。

搞得跑操的时候几个老师一直围绕着阿柴拍照。

“怎么回事儿,咱们这狗子每个星期都跟着跑操,怎么不瘦反而胖了?”

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是考试。

蒋妍妍焦躁得额头上长了三个闪亮的红痘痘,嘴里一直念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傻,非要来九中上学。

考完语文后祁飞才知道这次考试是传说中的三模。

也就是高考前全省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数学考试结束后整个教室陷入一种死刑前的寂静气氛。

学生苍白的脸趴在课桌上,就跟等死似的。

也就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还能有力气在教室前面对答案。

“你这题怎么选C啊,我算了好几遍,肯定选B。”

“你是不是最后一步忘掉标小数点了?”

“我去...我没看清题目上的单位要求。”

三模考了三天,祁飞也就在教室最后静静地看了三天的漫画书。

偶尔班主任走到祁飞课桌旁边,还会帮祁飞把试卷理整齐了,站在祁飞身旁纵览班上考试全局。

试卷上刷刷刷的写字声和翻漫画的声音叠合在一起。

祁飞莫名觉得挺舒服。

虽然她和其他同学之间有一道很分清的界限,但并不是说她就不能存在于这片宁静中。

哪怕她的手上端着的是漫画书,哪怕她根本没有学籍。

想到这儿祁飞开始怀疑自己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瞎想。

大概是有了给糖的靠山后,恶犬也变得厚颜无耻了吧。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三模的凝重气息终于被八班抛在了窗外。

祁飞站起身,把看完的漫画书卷起来放进背包里。

抬头看钟,今天晚自习的铃声提前了,离看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祁飞拎起背包,向走廊另一个尽头的四班走去。

班里面只有寥落几个人,其他人该是去吃晚饭了。

祁飞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豆,他靠在墙上,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手里的手机。

祁飞把手伸进窗户里敲了他一下。

黄豆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塞进课桌里,僵硬地转过头——

“是你啊。”

黄豆松了口气,重新把手机拿出来。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的!”

“看什么呢?”

祁飞靠在窗边。

“这么严肃,新闻联播吗?”

“不是。”

黄豆把手机屏幕对向祁飞。

“还是那本没看完的破小说,真是太难看了。”

“有这么难看吗,严肃得跟在研究论文一样?”

“你去搜一下今天我爸生日这个作者,点进他的专栏看看,你会发现一本比一本难看。”

“你能不能别折磨自己?”

祁飞转移话题。

“考得怎么样?”

醉翁之意不在酒。

祁飞的视线在教室里巡回了好几个圈,就是没看见夏正行。

“还能怎么样,题目我都看不懂。”

黄豆眯着眼笑。

“没事儿,你肯定什么都没做,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底下还有你帮我垫着。”

“能不能有点儿追求?”

祁飞收回视线。

“夏正行呢?”

祁飞话没有说完,黄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一声温热响在了耳畔。

“在这。”

脊椎骨下意识地立直。

祁飞转过身,视线正好和夏正行的脖子齐平,还有两条垂落的白色耳机线。

跳动着的温热...

“你没去吃饭啊?”

祁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着。

“走吧。”

夏正行伸出手,把耳机摘下。

“去哪儿?”

“去店里。”

“你跟我一起去?”

祁飞跟在夏正行身后下楼。

“刘云要是知道了能不把你皮给扒了?”

“刚考完三模。”

夏正行说得不紧不慢。

“可以放松一下。”

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转身伸出手,似乎想要牵住祁飞。

“干什么?”

祁飞转开视线,假装没有看懂,和夏正行来了个短暂的击掌。

手从他的手心蹭过。

“下个楼梯还要击掌庆祝啊?”

这么短暂的一个击掌都能让祁飞心跳开始变得不均匀。

她甚至怀疑自己生病了。

祁飞走得很快,她不想回应夏正行的目光。

夏正行愣了愣,走上前继续和祁飞并排。

三模的成绩在一周后的六点准时公布。

排名榜大刺赖赖地挂在了学校的各个角落。

走进九中后,祁飞有种今天就是高考放榜的错觉。

校园里不仅仅多了成绩榜,还多了许多穿着女中校服的陌生脸孔。

原来校长说三模后会和女中联合办晚会是真的。

说是要给高三学生放松。

有几个男生挎着鼓从祁飞身边经过。

经由成绩公布榜的时候,用力而默契地锤了一声鼓皮。

“砰”得一声,让看成绩的气氛更加紧张。

鼓声再突兀,看成绩的人依旧在看成绩,头都不带扭得,眼睛黏在榜单上。

几个明显已经找到自己成绩的,还在孜孜不倦地观测着别人的成绩。

祁飞走到最末尾的一张牌子,不出意外地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

一个大大的零蛋非常顽强地扎根在公告牌上。

黄豆非常贴切地排在祁飞前面一名。

三十五分。

他们俩名次靠在一块儿,就跟来公告牌上说相声似的。

纯属浪费公共资源。

看完最后一张牌子,祁飞往左挪动,向人围聚最多的那块牌子走。

一群人抬起头,对着最顶端啧啧赞叹。

这块牌子上当然不可能有祁飞,但肯定会有夏正行。

祁飞从下往上看了一遭,没发现夏正行的名字。

她皱起眉,再次凑近人群,再次非常认真地从最后一个名字往前看,一直看到第一个。

真没有夏正行。

等等...

祁飞抬眼。

公告牌的最顶端有个脱离其他名字的大字号。

赫然就是夏正行这三个字。

靠。

难怪她刚刚没有注意到。

这仨字就跟公告牌的大标题一样,谁能想到这他妈写得是人名啊。

夏正行全校第一名。

每科都接近满分。

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

她知道夏正行成绩好,但不知道这么好。

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吗?

不是...考成这样。

夏正行真得是人吗?

四处传来的讨论声,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你们说四班的班长是人吗,怎么能考这么高分啊?”

“是啊,这分儿也是万年一遇了。”

几个人抬头盯着大红色标出来的分数。

“听说这班长有时候还不上晚自习,忙着参加各种竞赛。”

“就这么忙东忙西的,还长期占据着第一名,这是不准备让其他人活下去了?”

不行了。

祁飞低下头。

夏正行这大红分儿看得让人发晕。

人换了一波,但是讨论的话题从没有离开夏正行。

“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还有人能考这么高分,要不然回去非打死我不成。”

祁飞再次抬头。

大红的分数依旧让人发晕。

祁飞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无法把这个分数和被她咬过脖子的夏正行联系起来。

靠啊。

祁飞再次发出感慨。

“怎么会有人这么厉害啊...”

“是啊。”

没想到身后传来了附和,还是无缝连接的那种。

祁飞转过头,一个穿着女中校服的女孩儿进入她的视野。

“夏正行真得太厉害了。”

女孩儿笑着点头。

“你...”

祁飞眯起眼。

这女孩儿不就是上次和夏正行一起参加奥数比赛的那个吗?

马什么来着...

马冬梅?

不是...

“马...”

祁飞迟疑地落下一个字。

“马如墨。”

马如墨笑着握住祁飞的手。

“你有空吗?”

马如墨主动开口。

“我在排练一个曲子,你能不能帮我听听?”

祁飞盯着她,双手插兜。

她记得自己只见过这小姑娘两面啊,怎么就成了要帮着听曲子的关系了。

小姑娘显然不在乎这些,直接背着琴包往礼堂方向走。

礼堂里都是学生会的人在布置着舞台,有几个高一高二的拿着气球,笨手笨脚地往墙上黏。

“来。”

祁飞朝马如墨扬起下巴,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

“还真没人给我现场演奏过小提琴。”

就是奔着一点。

祁飞也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跟过来了。

“你这样看着我...”

马如墨拿出小提琴。

“我有点儿紧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考级的时候,我总担心那些监考老师给我扣分。”

“严肃点。”

祁飞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马如墨走上排练的舞台。

“手别抖,要不然给你扣分儿。”

“你还挺幽默。”

马如墨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把弦放在琴上,音乐声开始流淌而出。

小提琴声跟电视上听到得没什么两样。

祁飞这个外行人听不出什么门道,注意力全放在了小提琴上。

质感很好,面板不知道是用乌木做的还是枫木做的...

但祁飞知道小提琴的弦是用金属丝包着羊肠线做的,这样会让琴声更稳定。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祁飞在五三上翻到的。

之所以记得这一点,只是因为琴弦的金属丝和刀刃的锋芒很像,都具有锋利的美感。

音乐声从金属丝中划动而出,祁飞的脑海中闪过刀刃切开薄片的舒适感。

如果用锋利的琴弦切割开木头,掉落下来的木屑又是什么形状...又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在祁飞想完之前,马如墨的琴声停止了。

她把小提琴放下。

“怎么样?”

她问道。

“你觉得好听吗?”

“可以。”

其实只顾着瞎想了。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告白之夜是,日本小提琴家Ayasa演奏的。”

马如墨走下舞台。

祁飞挑眉。

原来表演还附赠解说。

“从这首歌的名字也能听出来...这是一首用来告白的歌。”

说完这句话后马如墨看向祁飞,盯了很久。

时间久到让祁飞开始慢慢坐直身体。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小姑娘要把话停在这儿?

告白之夜?

告白?

她不会...

祁飞这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大脑开始叫嚣——

她不会要跟我告白!

“今天晚上,我要跟夏正行告白。”

有自己的想法的脑子猛得一跳,祁飞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心跳僵停了一秒。

虽然只是一秒。

但却是祁飞无法理解的一秒。

祁飞站起身。

“怎么,你们女中流行告白还要跟别人报备吗?”

“祁飞...”

马如墨眼镜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祁飞。

“我可以喜欢夏正行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得是在和你报备,你愿意批准吗?”

祁飞抬起眼,头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跟她并不是很熟的女孩儿。

长得还算是清秀,眼神很笃定。

马如墨的眼神让祁飞意识到这女孩儿是认真的。

手握住了口袋里刀柄,祁飞盯着马如墨。

“不可以。”

三个字落下后,马如墨惊讶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

“要高考了。”

祁飞开口。

“高考前严禁恋爱。”

祁飞说得冠冕堂皇。

“那高考后呢?”

马如墨说得飞快。

“高考结束后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吗?”

她这么问,搞得祁飞真就是个仲裁者似的。

“不可以。”

祁飞咧开嘴。

那就仲裁吧。

“为什么?”

马如墨这次是真被惊到了,连声音都提高了不止八个度。

“你要不要告白是你的事,但是...”

祁飞皱起眉毛。

“我不喜欢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很怪异。

“无论是高考前,还是高考后,都不行。”

说完这句话祁飞就走了

马如墨定在了原处,一直目送祁飞离开。

祁飞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遵循这个仲裁。

晚上文娱晚会,全校高三都聚集在大礼堂,就连家长也坐了好几排。

刘云也来了,坐在最后一排,拿着个照相机远远地和他们打招呼。

夏正行是四班的,祁飞是八班的。

两个班座位相隔很远。

夏正行站起身,在他们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越过班级,走向八班。

坐到了祁飞身旁。

八班的班主任嘴皮子哆了哆,最终什么都没说。

背着个手对他们班同学吼。

“看什么看,趁着节目还没有开始多背几个单词不行吗!有些人也不想想自己这次考成什么样子了!我就算是拿脚丫子写也不会考那么差!”

“你们班主任挺有个性啊。”

祁飞听着觉得好笑。

夏正行坐得很近,祁飞能闻到他身上和她一致的清柠味。

“他一直这样。”

夏正行压低声音。

“我们班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叫AKA相声大师。”

“这绰号...”

祁飞抬起头。

“黄豆起的吧?”

“是。”

夏正行笑起来。

礼堂的大灯被关上,只留舞台上的灯。

主持人开始报幕,音响中流淌出音乐。

“欸...”

黑暗中祁飞开口。

“等会儿记得听一首小提琴独奏。”

“哪一首?”

夏正行问道。

“告白之夜吗?”

听到这么说,祁飞立马转头。

“你知道?”

马如墨这么叛逆的吗?

说好了高考前不行,她干脆提前告白了?

“她跟我说了。”

夏正行的声音很低。

“今天晚上的独奏她应该不来了。“

“啊...”

祁飞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啊了一声。

夏正行拒绝她了。

“她跟我说...”

夏正行的声音凑近,祁飞看着他黑暗中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说你不准我和她走在一起。”

靠啊。

祁飞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紧。

看来马如墨不仅叛逆,还是个大喇叭女孩啊。

“啊...”

祁飞的嘴里似乎只能发出啊字,憋了半天还是只说出个啊字。

“我可以问问...”

舞台上的灯照过来,祁飞看清了夏正行盯向她的眼神。

“为什么?”

今天似乎总有人问祁飞为什么。

为什么?

祁飞他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舞台的灯又暗下去,这让祁飞烦躁的情绪平息了一点。

“因为...”

祁飞艰难地开口,有一百种借口在她的舌头上翻滚。

“高考了你要。”

语序纷乱得就像是小学生在组词造句。

祁飞极快地重新说出口。

“快要高考了,不能谈恋爱。”

说完之后祁飞自己都不信,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脑袋别回来。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放在椅子上的左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祁飞塞在口袋里的右手用力地一抖,差点又被刀刃划到。

“祁飞...”

舞台上在很喧闹得演着小品,祁飞的耳边却好像能自动过滤到只剩下夏正行的声音。

“我可以追你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可以。”

祁飞没有甩开夏正行逐渐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藏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高考后呢?”

夏正行的手指开始嵌入祁飞的手心,慢慢地往指缝间划动。

心跳已经开始不听从指挥。

现在除了大脑,祁飞发现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叛徒。

祁飞想把心跳吞下,但似乎徒劳。

她只能坐直身,无奈地松开口袋里握紧得发疼的手。

“不可以。”

这句话祁飞说得很轻。

但是说完后,祁飞的左手却主动嵌入了夏正行的指缝间。

紧紧地。

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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