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瑶池银鳞

天宫，云雾飘渺环绕着金雕玉镂的宫柱，八爪金龙盘旋其而上，周身伴随着百鸟祥云无数。宫殿四周，牡丹芍药姹紫嫣红满芳园，花香阵阵玉蝶从中蹁跹而出。

云端光影陆离处，一群衣炔飘飘的仙人顺着晨光缓缓飘落。他们身着轻纱白裳，衣袍转蓬，绕过瑶池池畔。

另一头，在瑶池桥端，一列仙娥手端玉盘，络绎不绝地汇聚于瑶池前，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一时间，红砖金瓦的宫殿下人头挤挤。

一入宫殿，只见一排排红漆木桌整齐罗列于二侧。顺着中间那雕琢着九尾瑞凤的汉白玉石往上望去，凤头处架着一个高台。

只见台前是一道浅紫珠帘，帘后横着一紫檀木。一名身披明黄祥凤衣袍，头戴珠玉宝钗的女子正端坐在其后。

女子盘起一头高高墨发，那瑞凤眼中一双紫金眼瞳流转，一一扫过台下的众仙。金黄的珠穗在她微红的眼影轻晃，她红唇微勾庄严道：“蟠桃大会，众仙不必拘束。”

女子声音不大，余声却在宽阔的宫殿中回荡。众仙闻言，纷纷跪下高呼：“谢过王母！”

而后琵琶乐起，殿门处一群身着艳红水袖舞服的女子伴声缓缓移步入殿中。只见她们莲步半挪，柳腰轻旋，一双双素手捏做兰花于周身片片飘落。忽而扬手，长袖挥空，拂起阵阵熏风。

如花的佳人，曼妙的舞姿让在座的诸仙应接不暇。他们无不倾身大笑，举樽畅饮。而后又有一列仙娥端着盛满鲜果琼浆的玉盘入内，双手奉上木桌。

仙人欲伸手取食，奈何已然大醉，眼神迷晃，一不小心挤翻了玉壶，滚落了鲜果。桌上酒汁四溢，挥发的香气弥漫在仙人之中。

不过多时，那红漆木桌上无不金樽倒置，玉盘悬空，一片杯盘狼藉之样。而众仙则或倚，或卧，或趴，东倒西歪尽露恣意姿态。

高台上，王母眼中一双紫金的眸子淡淡扫过殿中的诸仙。她伸手，捏起一盏清酒移至唇边，轻啄一口。随后，只见她挥了挥手，身后一个持扇仙童便走出，对她行礼。

而后起身，面向底下的众仙朗声道：“奉王母口谕，‘近日，满芳苑牡丹芍药花开正好，本宫心中甚喜，欲邀众仙同赏。’”

语罢，赤脚大仙便出列，只见他双手抱拳，弯腰行礼，声如洪钟道：“王母不弃，乃莽夫之幸！”闻言，其身后诸仙也纷纷附和。

瑶池上，莲花正盛，极目望去如碧海连天。淡金的晨光倾泻于碧绿的莲叶，如片片明晃晃的铜镜般映得整座瑶桥壁金灿。

此时的瑶桥上，人头挤挤。诸仙挺着身子，从那宫殿涌向瑶桥，又一路谈笑不止地前往满芳苑。那晨光又洒在他们喜笑颜开的脸上，映得他们一个个面红如霞。

在这拥挤的人流之中，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逆流而行。只见他高举双手，在人群中奋力挤向瑶池畔，嘴里还高喊着：“老君！老君唉！”

那被唤老君的冠发玄衣男子疑惑地转身，回头。当他考究的目光落到眼前一个气喘吁吁的白发老头身上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白发老头见男子转身，便又急忙弯腰行了一礼。后起身，笑得一脸灿烂地凑到男子身侧道：“老君诶……小神听闻这次您所炼制的丹药功效无比奇妙。您看，不知可否……”

玄衣男子闻言，眉头紧蹙，向后退了好几步与那白发老头拉开距离。可那老头却捧着手，依旧笑得一脸灿烂，那双眯眯眼透出期待的目光依旧紧紧黏在他身上。他不由得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呐，你呐。每次都要先看看！”

说罢，那玄衣男子便低头，伸手从宽大的手袖内掏出一个褐紫的木盒。

“这是……”白发老头一看，眼一下就放亮了。这东西……一看就不凡！

不知是否是喝了过多仙酒的缘故，这玄衣男子也不在避讳什么。他抬头看了下四周，又同那白发老头一齐俯下身子。随后轻轻打开了木盒。

木盒一开，顿时金光大盛！只见那耀眼的光芒之中，一颗金灿灿的丹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红绸上。再细看，这丹药上还浮着龙凤丹纹，周身还有淡淡的紫色丹雾。

白发老头的眼都移不开了，他大张着嘴半天没支出一个字。

而玄衣男子则是无比自豪地看着好友吃惊的表情。只见他伸手拂了一把长须，“嘿嘿”笑道：“这丹药，可是老夫毕生最得意之作，只是这丹药……”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尽是如海浪一般翻涌过来。玄衣男子一惊，才刚刚弯身想护住丹药，却被身后的人一个推搡。

“啪！”一声，木盒掉落在地。一个金灿灿的珠子一下从木盒中滚出。“噗通！”一声掉入池中。

“仙丹！”二仙同时惊呼，奈何这丹药已经入池，只得站在池边摇首大叹。

这瑶池之大可如海，小小的一颗仙丹入池，定是没了踪影。

玄衣男子望着池底，满目忧愁道：“这丹药没了虽是可惜，但若是被妖害食了，可如何是好？”

白发老头心有愧疚，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背替他顺气道：“老君不必担心，这丹药即便是你我二人也难以承受，何况是这瑶池的鱼，若是误食也只会撑破了那鱼。”

说罢，他心中又无比可惜。这鱼本是瑶池生灵，活的逍遥自在，却因自己的失误而丧命实在是不妥。于是乎，他又对着男子道：“老君唉……这鱼若死，便是我之过。且待我下界寻阎王，给这鱼开路。好让它来世为人，可得道修仙。”

语罢，白发老头便躬身退下。他摇着头，化成一道祥云沉入云底。

玄衣男子见他离去，也只无奈，继续跟着那众多仙人一同前去满芳苑赏花。

*****

风吹动，莲叶晃荡，其上的莲花也随之摇动。

瑶池底下，一条银鳞紧紧依偎在一朵独绽的红莲旁。这已经是它们在瑶池内度过的第一万零三百二十七个春秋了。

银鳞看着那开得正盛的红莲，那双银眸竟然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它知道，他们很快就能修炼为仙，从此以后生生死死、相伴长久……

突然，池水上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银鳞一惊，抬头。原来是一颗金灿灿的珠子掉入了池中。

这珠子掉入池中，被红莲的根脉缠住，因此没有再继续下坠。

银鳞看着，不由得好奇起来。他摆了摆尾，缩入根茎之中，在那金珠旁游来游去，还时不时用自己的鱼鳍扫动它。

可是不管银鳞怎么去推碰这个珠子，它就是没有任何反应。片刻，银鳞就失去了兴趣。它瞥了那珠子一眼，用头撞了它一下，随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那珠子突然大放金光，而更加诡异的是这些光芒竟有意识般自动汇聚在一起，顺着根茎一同钻入红莲的体内。

并且它们还再不断汇聚成一簇簇更加粗大的光柱，仿佛要一股脑儿钻入根茎之中。不过片刻，红莲原本细小的根茎便迅速膨胀，到最后足足有碗口那般粗细！

随着根茎的膨胀，红莲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银鳞知道，再这样任根茎膨胀下去，根脉必然会被撑破，那么……红莲，也便会死去。

怎么可以？！

原本已经退出大半个身子的银鳞立刻缩了回去，重新挤入那开始密不透风的根脉之中。它拼了命地用头在根茎的缝隙中钻着，想要将那颗该死的金珠推出。可无论它怎么努力，这珠子却仍旧丝毫不动，那光芒仍旧不断地挤入红莲的根茎之中。

在这光芒的摧残下，红莲的根茎开始破裂，银鳞知道红莲会死的，再这样下去红莲会死的。

那生生世世的诺言仿佛还是昨天，可这一次次的徒劳无功却让银鳞疯狂。

不可以。不要。

莲根还在迅速膨胀，可银鳞的脑海里却只剩下这两个词。它不能看到红莲死去，它做不到。

当银鳞再次睁开眼，它的眼里却已经布满了血丝。

它呐，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鱼。它呐，呵……

红莲，下一世再与你永不分离吧。

下一刻，它如箭般冲入莲根之中，张嘴一口将金珠吞下。刹那间，光芒顿失，红莲立刻停下了颤抖，周围的根茎也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一切，就如同从未发生一般。

然而，并非如此。

与此同时，银鳞的腹部突然大放金光，一股如同身体撑裂般的疼痛从它的腹部翻涌而来。疼痛让它精神恍惚，它只觉得眼前开始逐渐变得昏暗，身体顿时失去了所有自觉，彻底的麻木了。

随后，银鳞沉了下去，它的鳞片滑过那纤细的莲根。可它却睁着眼，对着上方，它还在看吗？可眼前像是被蒙上了薄纱，视野模糊什么也不能看清。

它沉了下去，那眼前湛蓝的池水正被它身下的墨色吞噬，一切都将模糊成一片。可为何？那抹红色却还是那么耀眼？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它沉入池底了吧，许是没有。它被这黑暗包裹着，此刻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已经一样了。可在这漆黑冰凉的池底啊，仅有的一丝亮光却是从它腹中散发的那点可笑的金光。

疼痛刺激它苏醒，它又开始拱起身体，张开嘴想把金珠吐出。然而剧烈膨胀的身体只要它稍微动弹就会无比的疼痛啊！金珠没有吐出，血水却开始从它嘴里流出。

又是一股剧烈的痛感再次夺去了它的知觉。眼前的黑也看不见了，可闭上眼也只是一片漆黑。许久，它又醒来，又开始挣扎，又昏去。一遍一遍，在这黑暗的池底徒劳无功。

待它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根纤长的手指。它来不及疑惑，痛感也随之而来。

“啊啊啊啊！”它仰天惨叫着，血水从口中喷出。可下一秒，冰凉刺骨的池水又涌入它的体内，血水与池水在它体内翻江倒海令它苦不堪言。

它晕倒在地，眼神迷晃间出现了一抹红光。它望着那抹红光，又倔犟地伸手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