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青钰一声令下,立刻便涌出数名持刀侍卫,将章郢等人团团包围住了,个个皆是训练有素,勇武刚硬之人。
青钰抬起了刀尖,对准章郢,冷笑道:“只能怪你们流年不利,本宫今日,就从你先杀起。”
章郢冷淡而立,唇瓣犹带淡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他的目光却落在青钰的发髻上。
确实是那把钗子,是他送给阿钰的,他彻彻底底,确定了。
章郢扬起眉梢,微微一笑,道:“公主杀了臣,以为就可以瞒下来了吗?”他略一勾唇,低声道:“公主一身白衣,头上仅有一把钗子,只是不知这钗子是何来历?莫不是也是杀惯了人,也是个死人之物?”
青钰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仍旧尖锐的双眸微微泛红。
她怒道:“你住口!”
他似乎并不惧怕,朝青钰走近了几分,凝视着这张被面纱遮蔽的容颜,墨瞳里光华流转,悠然道:“看来,似乎说中了?”
他要激怒她。
只有激怒她,他才能寻找机会。
一边的张绅却全然没有章郢的胆量才智,只面『露』惊恐之『色』,冷汗淋漓,看章郢的眼神好像看着什么疯子!
本以为这个世子派来的录事参军,应当也是什么聪慧之人,谁知道现在居然不要命地激怒公主!
青钰与章郢对视着,那股熟悉的烦躁得想要杀人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
这么多年了,谁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情态?
谁都可以说她,唯独不能说她的夫君!
脑中那根弦彻底绷断的刹那,青钰猛地挥刀,朝章郢劈了过去!
一边的张绅大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却见章郢侧身躲过,极快伸手一挡刀身,动作竟极为流畅从容,青钰微喘一声,继续来砍,场面霎时失控,张绅故意大喊着招呼自己带来的侍卫搅局,一边心底欲哭无泪。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过来一趟命都要丢了!这公主未免也太吓人了!哪有这么砍人的?这还是个女人吗?
张绅不住地哀嚎着,章郢那厢却连续躲闪了好几下,故意朝那珠帘处慢慢挪动,只见寒光一闪,珠帘纱帐霎时被刀拦腰砍断,珠子哗啦啦散了一地。
青钰挥刀再看,脚下却踩了珠子,脚底霎时一滑,便往前栽去。
章郢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夺刀抓人一气呵成,转瞬便将刀尖抵上了青钰的脖子。
霎时局势反转,秋娥大呼“住手”,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章郢紧紧钳制着青钰的腰肢,不让她『乱』动,一个荒诞的念头却蹦了出来。
她的腰甚细。
看起来当真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一个女子,与他的夫人差不多年纪,阿钰温柔单纯,这公主为何就成了个手段极为狠厉的疯子呢?
秋娥见公主被劫持,连忙上前道:“文大人!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长宁公主!你若伤了我们公主,便是满门抄斩之罪!”
青钰被劫持着,看着眼前秋娥焦急的神情,她的背脊贴着章郢,感觉到了刀尖冰冷的触感,鼻尖也霎时袭上一股淡香。
不像是熏香,有些熟悉,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宁之感。
她再次闻了闻,忽然睁大眼睛,偏头去看章郢。
章郢低头,恰好与她目光相撞。
青钰的眼睛一片澄澈,水眸泛光,直直地盯着他瞧。
全然没有之前的失控。
一个人的容貌往往不能透『露』出秉『性』,但眼神绝对骗不了人,之前这公主眼神有多冰冷肃杀,如今便有多澄澈。
澄澈得……有几分熟悉之感,让他心底微微一动。
她忽然往他怀里蹭了蹭,低头去闻他的衣裳。
章郢:“……”
这是在干什么?
她凑得太近了,像只小狗在闻着食物,还一个劲地拱过来,章郢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恐怕正在被公主轻薄,一时没忍住,便伸手轻轻把她脑门往后一按,冷淡道:“公主自重。”
这个动作一做完,章郢一时竟有些无言。
青钰被章郢怼了一下脑门,这才回过神来,霎时也有些不自然。
她垂下眼,低声道:“放开我。”
章郢说:“公主可有诚意?”
青钰『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来,“想带阿绪回去,可以,我刚才改变主意了,我可以与你们合作。只是,为了让我放心你们不会姚广之事说出去,我需要一个筹码。”她凝视着章郢,说道:“我只和你谈。”
一边的张绅干咳一声。
这这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是突然不想杀人了,还转过头来看上了文大人?这是个什么走向?
张绅的目光在章郢身上溜了一圈,长得还算可以,身姿笔挺,气度不凡,方才身手也颇为敏捷,也难怪会被看上。本朝公主也不是没人养面首,就是傲气如文喆,难道要被迫做面首不成?
章郢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诡异目光,但他直面着目光灼灼的青钰,忽然发现……事情完完全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个公主从头到尾都写着“不正常”三个字,头上还戴着他送给阿钰的钗子。
若能接机弄清这钗子来历……
他勾唇一笑,端得是清雅无双,“自然可以。”
青钰挥了挥手。
侍卫如『潮』水般退下,姚广的尸首被人拖了下去,方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青钰从章郢怀中挣脱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染了血的裙衫,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秋娥连忙上前上下检查了片刻,见青钰并未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外面的大门被人猛地推了开,季韫带着一干侍卫匆匆进来,见章郢手中握着刀,地上又是一滩血,不禁眼前一黑,连忙上前对青钰道:“公主息怒,今日只是误会,下官这就……”
青钰却打断他,冷淡道:“本宫不接受任何赔罪,谁敢冒犯本宫,就让谁来想办法解决。”
她转目望向一边的章郢,似笑非笑地一勾红唇,抬了抬下巴,冷然道:“你是叫文喆?今日就留在这里,不必回去了。”
季韫懵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迟的季韫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正与张绅的目光对上,张绅掩袖干咳一声,实在是一言难尽,便悄悄从下面对季韫摆了摆手,让他别来瞎搅合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是要出卖文兄的『色』相了,这位公主实在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他们差点就当场丢了『性』命,眼下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可怜的文喆兄,就是要委屈他了。
季韫看了看众人的神『色』,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他还是有些忧虑,方才公主说让“文喆”留下来,可“文喆”是世子假扮的啊!这万一『露』馅儿了,世子也不就危险了?
季韫担忧至极,可两个当事人面上却毫无波澜,章郢静静站在一边,注目在青钰的脸上,越发觉得耐人寻味,因为她的眼中泛起了淡淡的雾气,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又不同。
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青钰抬眼,对上一双浸着冰水的墨瞳。
就这样看眼睛,他很像故人。
她注视他须臾,转过了身,低声道:“本宫先去更衣,文大人稍等片刻。雪黛,奉茶。”
雪黛应了一声,眸子在章郢身上转了片刻,有些诧异。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领着章郢去了花苑中暂且休息,再奉上上好的『乳』茶。
茶香清淡,掺着不易察觉的『药』香,雪黛垂手立在一边,见章郢低头轻嗅了嗅,不由得解释道:“因公主身子弱,府上所备的茶俱是掺了『药』的,此『药』清热消火,凝神静气,于大人身子无害。”
章郢却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弦外之音——府上不曾为其他访客备茶,可见长宁公主封闭的生活,她甚少与人打交道,他或许是她接待的第一个人。
章郢拂袖,雪黛立刻退了下去,他抬起茶盏喝了一口,舌尖霎时清苦之位弥漫,他皱了皱眉,重新放下了茶。
……
青钰沿着长廊快步走着,衣袖扬起了一层凛冽的风,她在屏风边停下,侍女纷纷上前伺候她更衣,青钰此刻却心思纷『乱』,便挥袖道:“全部退下。”
侍女如『潮』水般退下,秋娥端着干净的衣物进来道:“公主。”
青钰解开衣带,一件件脱下衣裳,秋娥抖开裙衫,青钰扬臂滑了进去,一拢衣裳,偏首问道:“可安置好文喆了?”
秋娥道:“雪黛在那里照看着。公主,您今日着实有些失控了,奴婢险些就叫人来了。”
青钰自三年前受了刺激之后,便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她总是睡不好,也甚为暴躁易怒,一旦接触一些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便很容易冲动失控,是以周围人总是敬着她躲着她,而皇帝也因此,派了武功最好的侍卫贴身看着她,不让她冲动起来做些傻事。
对于长宁公主的病,皇家对外是一直保密着的,知晓之人也屈指可数,外人只知公主『性』情喜怒莫测,不知这些年,青钰时时都要人寸步不离地看护着。
秋娥今日也被吓着了,这么多年了,公主本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可今日,谁知道那个文大人竟会如此出言不逊?
不过,最让秋娥感到惊讶的,则是青钰后来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青钰有些出神地低头打结,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听秋娥如此说,倒是冷笑一声,“本宫今日不杀他,不过是看在他我夫君的面子上。”
秋娥不解,“难不成这位文大人,与驸马有关系吗?”
青钰漫不经心道:“他身上有一股味道。”
秋娥奇道:“什么味道?奴婢一直未曾闻到。”
青钰随手拿起案上包好的一叠纸钱,丢到秋娥怀中。
秋娥呆了一呆。
却见青钰眯了眯双眸,认真地说:“他像我的夫君。”
像?是哪里像?是长得像,还是『性』格像,还是声音像?亦或是……身上的味道像?
见秋娥一脸不解,青钰道不欲多做解释,只道:“把这包纸钱烧了,我去州衙门一趟,你便带他去那里见我。”
既然要谈,那就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她向来直接,绝不含蓄,只要有所怀疑,便不会放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