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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比弱小的强盗

便在这美好的月亮下,久见秋生和这个新鲜出炉的强盗深情对视……不是,是面面相觑。

“我什么也没有。”

久见秋生自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老实人,所以他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毕竟别人的遗物不属于他,的确不能算是他的嘛。

这几乎是每一个被打劫的人都会说出的标准答案了。

所以这个新手强盗一点也不信:“再警告你一次……”

然后他便看见久见秋生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掏出血迹斑斑的半截小枪,脸上的笑容真诚:“要试试吗?要不然马上打死我,要不然我就用这玩意儿在你的身上开一个漂亮的洞。”

“挺锋利的。”

他轻轻抛了一下那半截小枪:“我觉得在我死之前,也能换走你一命。要不要和我赌一赌?我不喜欢和人赌命,但是没有办法的时候例外。”

这个新鲜出炉的强盗还太年轻,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越是害怕越是满嘴垃圾话,比如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久见秋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话倒是说的很像模像样,但是事实上久见秋生的腿已经有点僵了……emmm。

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骂战斗殴这东西,就看一个气势。

谁先认怂,就是谁输。

这个强盗既然在嘴炮方面上已经输了,所以他选择了——大叫一声,然后冲过来试图和久见秋生肉搏。

然后久见秋生就很神奇地一枪带走了这个小朋友。

当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把这个瘦弱的男人挑在枪尖上重重地摔在树下的时候,久见秋生自己都一脸懵『逼』。

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宅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真的真的,就是很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宅男。

他看他半死不活地在树下捂着胳膊哼哼唧唧,反应慢了半拍才开始剧烈喘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挑飞了这个人。

吓……死……我……了……

欸等等要打我的人好像被我打了。

『迷』茫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费力地回想着刚才的打架斗殴事件。

我也不想的。就是……

就是这个人的动作显得超级慢的……

然后想“从这里勾住他的衣服然后丢出去”……就丢出去了。

虽然感觉胳膊要废掉了,肺也要爆炸了,心都要跳出喉咙口了,但是……单挑solo成功???

还是未成年对战成年这样子?

“是……杠杆原理吗?”

在心里憋了半天,他喃喃道:“或者是我动态视力比较好……”

“一定是唯物主义在保护着我,一定是吧?”

“果然我就知道唯物主义还是爱我的……”

他一边抱住自己那半根寒碜的小枪在心里哇哇大哭,一边脚底抹油转身就走,恨不得离那个突然出现的强盗越远越好。

然后走到半路上,这个刚才分外实诚的人忽然生起自己的气来。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架势像是肇事逃逸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下山也好,走路也好,还是被那个家伙打劫也好。”(等等不要白学)

“怎么着也轮不到我跑的这么快吧?而且人放在那里的话或许会被山上的猛兽……”

“所以说……”

久见秋生灵机一动!

他想到了自己是个烂人来着……烂人做什么都是不让人意外的!

比如说反打劫!

所以他就又踩着脚底刚才抹的油滑了回去。

而此时此刻,这个失败的强盗正在自己责怪自己。

他仿佛在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说话似的痛骂道:“早就说了,敢一个人走夜路的家伙一定不好惹嘛!”

而那个自己不甘示弱地回敬他:“欸——?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到底是谁啊,在心里想一些什么‘一个小孩子,一看就很好欺负,不如干了这一票’的话。”

“真的是可怕啊……一个人在夜里走的白衣小孩子……不会是鬼鬼鬼鬼怪吧……”说着说着他竟然害怕起来,喃喃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不要在夜里说这种话啊!”

就这样自说自话,他忽然痛苦地捂住额头:“可恶……真的是太可恶了!”

在吵嚷中,草丛里无声无息地伸出一个红『色』的头……不,那是一个孩子的头,只是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一种很苦涩的深红,就像是在淤泥里烧起来的火焰。

所谓的罗刹赤鬼之子也。

他的双眼无声无息地看着面前这个失去了行为能力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忽然听到少年的声音,他猛然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躲进草里。

少年似乎没有看见他,孩子想。

久见秋生当然没有看见他。

他现在跃跃欲试开始反打劫这个弱小的强盗:“不管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把身上的钱快点交给我!”

“小的什么也没有。”

强盗说了和久见秋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他甚至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加苦情戏:“这位大人,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老婆跟人跑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做强盗的啊!”

切。

孩子想:这样的谎话谁听了都不会信。

但是很快他就被打脸了。

久见秋生在说完类似于打劫的话之后,刚才脑子一热鼓起勇气生出的那点为非作歹之心就没了。

尽管一听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没说实话,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还是顺杆儿爬下去比较好……

狮子搏兔尚且用尽全力,何况他刚才的奇幻胜利怎么看都是兔子咬人,万一翻车了……乐子就大了。

“好吧,以后不可再抢劫……”路人。

话还没说完,久见秋生的喉咙就卡住了——无它,主要是场面太尴尬,一点都不给人面子。

是这样的,这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起来,或许是想要行一个礼,总之他站了起来。

然后一枚小判(日本古代贵重钱币的一种)就那样掉到了地上。

不单是震惊了久见秋生,就连躲在草里暗中观察的那孩子都震惊了,用“万万没想到”的目光看着他。

嗯,小的什么也没有。

嗯。

今日的风儿略喧嚣。

久见秋生蹲下身子,一边警戒这个人突然暴起反扑,一边毫不犹豫地把那枚小判拾起来塞到自己怀里,『迷』之微笑:“这个,归我了,听见没有?”

爽,太爽了,看着别人白给太爽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久见秋生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他要洗心革面做个坏人!

这个可怜的弱小强盗屁都不敢放一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久见秋生这个看上去也是个弱鸡的少年能够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倒是久见秋生绕着坐在树下的这个强盗转了一圈,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有些疑『惑』:“明明身上有钱,为什么不买些东西吃?”

用钱,买粮食?

这简直是没有人会做的事情。

粮食能从地里长出来,钱可不能。

身上掉下这枚小判的这个男人瘦得像个骷髅似的,他就那样捂着头蹲在那里,一言不发。

久见秋生十分恶党地一笑:“说!”

在血迹斑斑的枪尖的威胁下,这男人终于开了口。

原来这枚小判是他从坟里的死人身上『摸』的,不愿说是因为按照律法,掘墓者会被活活打死。

但是他真的家里一点钱也没有,今年的收成太烂了,下雨的时候,雨水把这具死尸从坟里冲出来,他鬼『迷』心窍『摸』了尸,就在死人身上『摸』到了一枚小判。

他想拿这枚小判换一匹绸布。

就算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他也舍不得用小判买粮食。

绸布才是财物的象征,似乎家里有绸布,就不再是普通的一介草民,而成了一个有钱的草民。所以说怎么能用贵重的小判买粮食呢?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可以……

于是他真的差点饿死。或者说是饿病了。

时值洪涝后,四处兴疫疾,村人以为他也是疫病,于是把他索『性』也丢进了里头都是急疫而死的人的废弃寺庙里。

他醒了后发现自己周围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满地『乱』跑的大老鼠。

老鼠一点也不怕人,还咬死人身上的肉,他醒来的时候大脚趾已经叫老鼠啃掉了一半。

“村里人都觉得我有疫病,回不去了。”

于是这个人就打算赌一下命,趁夜到城下町偷东西。

所以说他本职农民,本来打算转职当小偷,至于说做强盗嘛,那是突然之间决定的,俗称“好马无好鞍,兵器不趁手”,再加上饿得头晕眼花,打不过久见秋生也是情理之中。

久见秋生:“……”

“小的本来打算威胁大人说要是大人不给钱,小的就传染疫疾给大人。人都说上流社会的大人都惜命,怕这个。”那男人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讨好:“但是大人英明神武,把小的一下挑飞了,这话就说不成了……”

他用平平常常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但是话里的含义简直叫人浑身发抖。

如果不是他对一个走在路上的少年太过于轻视,如果不是他遇上的是体质特殊不吃饭也没有关系的久见秋生,如果……

只怕今天走在路上的旅人不但要没有财,可能连命都要没有。

久见秋生觉得自己真的是小看人『性』,他微微颤了一下,干笑着说哦这样啊,你们心还怪狠的。他又说: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老婆跟人跑了吗?

“我娘早十年前就饿死了。”

那男人答道。

顿了一下他又颤声问:“大人,您能放过我吗?”

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是——人命在这里有多不值钱。

久见秋生看着他。

很快,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你走吧。”

男人似乎不信。他瘫坐在地上不动。

久见秋生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你认识一个少年吗?头发又细又黄,嘴角一颗痣,大概十四五岁,跟着虎杖大人出征去了,只是没有回来。”

男人也不答。

久见秋生冷笑了一声,把那枚小判也丢了回去。

“我记得速川氏村子里那个瞎子婆娘的儿子嘴角有颗痣,上个月征兵的时候被拽走了。”

这回男人倒是眼疾手快地扑住了小判,颤颤地藏到怀里,低声道:“不过我不知道他后来回没回来。”

“见钱眼开。”

久见秋生摇了头叹口气道:“钱没有命重要。”

夜风拂过他苍白冰冷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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