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虾肉馄饨
回到酒店, 吱吱久久不能入睡。
来清江市的短短两天，实在给了她太多触动。
她甚至去了人人谈而『色』变的公墓。
那里并不像想象中一样恐怖，反而, 反而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其实她经常会想，想真正的社会是怎样的, 是不是真的像父母说的那样残酷冷漠。
但是现在……
吱吱突然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电脑, 将已经写了三之一的论文删掉，然新建立一个空白文档。
她决定了，写！
索片刻, 吱吱郑打下新的题目：
《论餐饮中的烟火气——人生百味》
趁着有灵感，她一通狂写, 待到东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这才胡『乱』睡了两个小时, 然扛着笔记本朝廖记餐馆狂奔而去。
今天, 今天她一定抢到烤『乳』猪！
结果……
“什么？”吱吱大睁着满是血丝的睛, “今天不做？”
熬夜人伤不起。
廖初戴着口罩, 一边飞快捏馄饨一边说：“果果今天开学。”
最终选定的幼儿园叫青叶，占面积很大，基础设施完备, 一应教师和员工都有正规资质, 而且教学理念很棒。
唯独一点：距离餐馆有点远，哪怕顺利不堵车, 单程也将近一个小时。
所以今天不光烤『乳』猪没得卖, 甚至午餐都不做了。
好在有校车。
等果果慢慢适应了上学生活，对青叶幼儿园有归属感之，廖初就能解放出来。
“好消息啊！”
门铃一响, 素来很沉稳的赵阿姨竟直接闯了进来，发型都『乱』了。
大家都去看她，“什么好消息？”
什么事能让她这样失态？
赵阿姨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面带喜『色』道：“刚才我去收租，路上碰见社区的工作人员，正巧说起孙老爷子的事，那人说社区的领导已经把老爷子曾是志愿军的事情报上去了，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迁入烈士陵园呢。”
店内先是一静，然就轰的炸开嗡嗡的议论声。
还真是好消息！
果能进入烈士陵园，不光会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打扫，逢年过节，还会有各个单位、学校的人组织参观拜祭……
孙老爷子是英雄，他理应接受人敬仰、供奉，而不是在那偏远荒凉的公墓角落里被世人遗忘。
姬鹏急忙忙道：“唉，早知道就先不急着下葬了。”
想起昨天那几个盲流子无赖就来气！
什么玩意儿！
宋大爷就说：“想得轻巧，这事儿是咱们说了算的么？”
入烈士陵园的资格审查非常严，不仅有徽章，还必须查证生平过往，核对各资料，几个月都算快的了。
老爷子已经走了，哪儿能在外面干等，自然得先入土为安。
李老爷子点头，“是好事，当浮一大白。”
廖初缓缓吐出一口气，瞬间轻松起来。
真好。
果果不太明白迁入烈士陵园意味着什么。
她拉了拉廖初的衣角，“舅舅，什么是陵园？”
“就是英雄们住的方。”廖初想了下，说：“孙爷爷是英雄，生前打跑了很多坏蛋，现在住的方太偏太不好了。有很多人尊他，正在想办帮他搬家。”
果果似懂非懂，“那，那搬了家之，我们还能去看他吗？”
“到时候不光我们，还会有很多人去看他，感谢他。”廖初耐心说着。
果果就兴起来，“那快点搬家吧！”
孙爷爷是好人，果果以也去看他。
廖初也很兴，“今天的早饭我请了。”
众食客们就都欢呼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包馄饨的动作越发迅捷：
右手捻皮子，左手持竹片往馅盆中抹一下，往馄饨皮上一带一按，竹片刚一离开，右手几根手指就穿花蝴蝶般动起来。
不过眨功夫，一只圆润饱满的馄饨就出现在垫板上。
单手捏馄饨！
吱吱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忘情拍摄起来，直播间疯狂刷过一串666。
“这脸，这技术，捏个鞋底也好吃！”
“口罩完全阻挡不了我欣赏老板的美貌！这眉绝了……”
“叹气，人家鼻梁戴口罩是巨折线，波澜起伏，而我是一马平川！”
“楼上的扎心了啊……”
手指到底怎么动的？！
她竟然靠0.5倍的慢回放才勉强看清。
这动作帅的，明在厨房灶台间，但方寸间的大开大合竟有难言的潇洒。
仙侠剧掐诀也不过此了。
睛：我学会了。
手：呵呵……
今天的馄饨有三馅料：虾仁、鸡肉，以及青菜鲜笋，荤素都有。
不爱吃馄饨的还可以改做蒸饺，比起馄饨，更干爽劲道。
烹饪就是这么神奇，明材料都是一样的，可只换一做，竟能演化出两截然不同的美味。
廖初每馅料都捏了近百个，取出一，利落抖入开水锅中。
皮薄馅大的馄饨们迅速变了颜『色』，微微透出一抹粉的是虾仁的，翠『色』若隐若现的是青菜鲜笋。
一只只吃透了热气，肚皮越发鼓胀，在翻滚的水中上下浮动。
面皮边缘被廖初捏出褶皱，此时微微透着亮，随水波舞动游走，好似舞者洁白的裙摆，灵巧而鲜活。
已经换上校服的果果扒着柜台看，“好漂亮哦！”
一定好好吃！
那校服并非这些年盛行的西式西装格子裙，而是中式斜襟盘扣，下面搭配灰蓝『色』的过膝百褶裙，优雅大方，也不担心动作幅度过大走光。
就很好看。
吱吱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包包头，“果果上学啦。”
果果仰脸冲她笑了下，圆嘟嘟的苹果脸上泛出点担忧，“其实，其实我不太想去……”
吱吱来了兴致，弯下腰问道：“为什么呀？去幼儿园可以交到好多朋友哦。”
果果捏手指，包子脸上写满担忧，“万一舅舅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办呀。”
唉，她可太『操』心啦！
刚进门的赵阿姨等人闻言噗嗤笑出声。
果果扭头，认真道：“真的呀！”
大家都不忍心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纷纷点头，“是呀是呀。”
果果拧起小眉头哼了声，转过头去，“哼，不跟你们讲话了。”
都在骗小孩！
我可不是会被轻易哄骗的三岁小孩啦。
众人越发大笑。
那边廖初将馄饨捞出，依次放入不同的汤底，一手托着大托盘，一手拍了拍果果的脑勺。
“准备吃饭。”
人不大，想得还挺多。
果果欢呼一声，快乐去洗手。
至刚才的骗小孩，嘿嘿，早忘啦！
小朋友熟练洗了手，嘿咻嘿咻爬上儿童座椅，自己主动围上围兜，亮闪闪的睛里满是从天而降的馄饨碗。
“谢谢舅舅！”
汤水中的馄饨皮很滑，像调皮的白鱼，总在你放松的那一刻溜走。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捉到一只，抿紧嘴唇，小心翼翼贴着碗壁往上移动。
鱼鱼呀鱼鱼，不跑，乖乖让我吃掉你！
氤氲的水汽中带着浓郁而复杂的香气，扑到脸上，叫人的『毛』孔都打开了。
果果才张嘴，却听廖初道：“烫。”
“哦！”小姑娘赶紧缩回来，鼓起腮帮子力吹，“呼，呼呼~”
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舔』『舔』嘴唇，吞下口水，试探着咬过去。
啊呜！
明在水中煮过了，但馄饨皮竟依旧弹力十足，牙齿和面皮开的瞬间，被压迫的断口处竟嗖弹了回去。
莹白的面皮好似羊脂美玉，与丰满的馅料完美搭配，『色』彩清新，说不出的动人。
馅料处理过程中会流出很多汁『液』，水当当的，有人为了续包时省事，便会倒掉。
但廖初特意保留了大。
这么一来，煮熟的馄饨内也会蓄满鲜美的汤汁。
不是灌汤，胜似灌汤。
果果先吸掉汤汁，捧着腮帮子咀嚼，脸上挂满了满足的笑，桌子下面的腿儿晃呀晃。
小朋友的词汇有点匮乏，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怎么说。
哎呀，反正，反正就是……可真好吃呀。
只吃了一只，吱吱就忍不住习惯『性』评价起来，“老板，你这个面皮很不一般啊。”
廖初替果果擦掉脸颊上的汤汁，“里面『揉』了虾肉。”
众人都哇的一声，恍然大悟。
难怪这样鲜美！
池佳佳来了好奇心，舀起一只鸡肉的，“那这个呢？”
廖初：“加了鸡蛋反复捶打。”
所以是三里面最劲道的。
姬鹏接棒，“那青菜鲜笋的呢？加了什么菜汁？”
廖初面无表情：“那就是普通的面皮。”
新鲜时蔬已经足够鲜美，而且们的味道偏清淡，果面皮太复杂的话，很容易主次颠倒。
姬鹏：“……”
为什么偏偏是我？
吱吱再次打开手机，默默将本该退房的订单续了半月。
她决定了，在这里写完论文！
美食、美景，还有……老板的帅脸，足够安慰自己被毕业论文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内心了！
半小时，早餐结束，意犹未尽的食客们慢慢散去。
临走前，众人仍不忘殷切叮嘱：
“老板，千万记得回来做晚饭啊！”
午饭忍忍也就算了，这是晚饭再没有，还能活？
廖初指了指黑板，“有的。”
为了补偿午餐的“亏空”，今天的晚饭会比较丰盛一点，目前已经定好的正菜就有麻婆豆腐、狮子头和清蒸鱼。
等果果放学的空档里，他决定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特『色』食材。
众食客们流着口水目送甥舅俩远去，依依不舍的神比情人更缠绵。
不当家长真不知道孩子入学这么繁琐。
的不说，单日品就装了满满一个大包，活像搬家：
换洗衣服，中午的洗漱品，日常的手帕两条，外加零食和水壶。
原则上幼儿园不主张家长给孩子们带零嘴儿，但刚入学的几天除外。
等孩子们逐渐适应之，就减少零嘴儿摄入，让幼儿园的营养师大展身手啦。
之前廖初在育儿群做笔记，看有些更小的，家长还带『尿』片……
果果晃着小腿儿，哼着不知名的儿歌，“舅舅，我们出去玩吗？”
廖初从视镜看她，“是去幼儿园。”
小东西心儿越来越多了，现在还会装傻了。
被识破的果果哼哼几声，“那，那果果想舅舅了怎么办呀？”
廖初失笑，“那我们约好，下午点见呀。”
小东西，还会动之以情了。
果果歪头，“点是多久？”
廖初趁机教她时间制，“一天有二十个小时，点是下午十六点，你数一数。”
果果立刻低头盘算起来，一张小脸儿非常严肃。
哎哎，为什么一天有二十个小时咧？
十个不好吗？
这样很不好算哎……
等她算得差不多，廖初也能看见青叶幼儿园的大门了。
这一片的建筑都隶属青叶教育集团，实行幼小初直升，隔壁就是小学，还是挺有保障的。
今天是正式开学日，除了小班的十八名新同学之外，还有中班和大班的师兄师姐们。
相较崽崽们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老家长的脸上都挂着解脱的笑，恨不得原起舞。
终把神兽们送走了！
天晓得这一个暑假他们是怎么过的！
果果也有点触景生情，搂着廖初的脖子不撒手，红着睛抽噎，“不，不去幼儿园。”
廖初蹭蹭小姑娘的额头，“乖，不是跟舅舅约好了捉『迷』藏吗？”
果果力把肉乎乎的下巴卡在他脖颈间，理不直气也壮，“宋爷爷说，小朋友可以说话不算话。”
廖初：“……”
您老怎么不教点好的呢？
“这位家长？”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您把小朋友放到上就可以的。”
其实小孩子最精明啦，家长越不舍得，他们就越不配合。
廖初转身一看，愣了，“您是？”
来人也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穿一件简单的白体恤，浅蓝『色』牛仔裤，看上去清爽干净，像极了秋日的天空。
对方指了指自己的工作牌，“我是小叶子班的老师，余渝。”
廖初了然，“哦记得，之前家长群里看到过您发言。”
自从开始养崽，他的微信中就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群：
育儿群，家长群，昨晚被拉进一个什么“家长委员会”群……
没想到老师这么年轻。
刚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学生。
余渝笑了下，一双大睛弯成月牙状，“是的，您是果果舅舅吧？”
开学前学生家长方面都会递交资料，老师们会事先了解记忆。
一般小朋友的监护人都是爸爸妈妈，再不济也是爷爷『奶』『奶』，唯独这个舅舅……叫人想记不住都难。
他迎光而立，琥珀『色』的睛里透出柔和的光，鸦羽般的长睫也被晕染了橙红『色』的光晕。
整个人就像一颗小太阳。
“果果舅舅？”余渝轻声道。
廖初迟疑了下，依言将果果放到上，“我们拉钩，点见。”
相处这么久，果果已经明白，一旦舅舅了这简短的语气，事情便无挽回了。
小姑娘红着眶，抽噎着与他拉钩。
“那，那你一定来接我呀！”
廖初认真点头，“一定。”
小姑娘看上去难过极了，“呜呜，舅舅不会丢下果果的，对吗？”
廖初强忍着抱抱她的冲动，“舅舅会陪果果长大的。”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活像被抛弃的小可怜儿。
虽然之前面试的时候来参观过，但幼儿园对小朋友们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一想到跟爸爸妈妈开，恐慌的心理瞬间膨胀。
原本没哭的小朋友，一看的小朋友都在哭，就会忍不住害怕：
是不是有怪物呀！
周围还有好几个小朋友的哭声此起彼伏，说实在的，有点刺耳。
但余渝却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蹲下去，直视果果的睛，“廖果小朋友，我是余渝老师，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他的声音柔和而温暖，果果不自觉就被吸引了，下意识看过去。
“老师，”小姑娘抽噎着说，“老师好看的。”
廖初扶额。
这小东西……
余渝噗嗤一笑，伸出手去，“那你愿意跟好看的余渝老师做朋友吗？”
果果犹豫了下，习惯『性』看向廖初。
廖初有点欣慰。
还好，没忘了舅舅。
见廖初对自己点头，果果才将肉乎乎的小手放到余渝的掌心，“愿意。”
鱼鱼老师的手掌没有舅舅的大，但也好温暖哦。
余渝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通贴纸，“果果真棒，老师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果果低头一看，双一亮，转头对廖初喊道：“舅舅，是不挑食的猪猪！”
廖初：“……”
这个梗过不去了。
果果拿着那张小猪画片看了看，小心放到小口袋里，然打开自己的零食小挎包，拿出一支小老虎的『奶』酪棒来。
小姑娘盯着『奶』酪棒看了看，小脸儿上明晃晃透着肉痛。
唔，今天果果一共就带了两个……
可是鱼鱼老师好温柔好好看哝。
果果想跟他交朋友。
想到这里，果果下定决心，将其中看上去比较大的一支『奶』酪棒递过去，脆生生道：“果果也送给鱼鱼老师礼物。”
“余渝”这两个同音不同调的字连起来读，对三岁的小朋友们而言还有点难度，基本上最都会变成“鱼鱼”。
余渝有点意外。
他明看到了小朋友脸上的不舍，也看到零食格子里只有两支『奶』酪棒，是笑着拒绝。
但果果很坚持。
“舅舅说，好吃哒跟朋友享！我想给鱼鱼老师吃。”
说着，吞了下口水，小小声道：“我舅舅很厉害哒，做什么都好吃！”
廖初好像突然就明白何谓“来自老父亲的欣慰”了。
余渝有点不好意，“果果舅舅……”
他真没想跟小朋友抢零食。
廖初『摸』『摸』鼻子，“她是个倔脾气。”
言外之意，果您不的话，小家伙是不会放弃的。
的瞬间，他下意识从对方身上摘取了两枚金灿灿的果实。
是阳光的味道，温暖而干爽。
正式报道时间是早上八点，而等十八个小朋友都安抚好情绪进入幼儿园时，已经将近九点了。
从这里回餐馆也一个小时，下午点放学，再来接是一个小时。
太折腾了，没必回去。
廖初收回视线，捏捏眉心，刚准备去附近转转，就听到身一声响亮的抽噎。
他本能扭头去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哭得不能自已。
廖初：“……”
就是送孩子上幼儿园而已，下午点就见到了。
没必，真的没必。
大哥扶着车子哭了会儿，大概觉得不够，竟走回幼儿园的围墙边，努力从栏杆和门缝中向内眺望。
廖初这才惊愕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栏杆上……长满了姿势各异的家长！
个儿踮脚站着，从上面看；
矮个儿弯腰撅腚，从底下看。
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青叶幼儿园面积很大，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小班的教室。
然而这并不妨碍新家长们抹泪。
果果舅舅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但让他也趴在墙上哭……做不到，这个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