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比武 修罗场x1
宫哲站在帐前, 越过人来人往兵戈骏马,静静看着营门之外的清秋,幽暗深邃的眸中意味不明。
那道目光打在身上, 难免让人觉得惶恐。
从前她是爱极了他这样凝神注视她,皎月明星般的眼中似乎除了她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每每都让她以为他爱极了她。
后来才知他不过是透过她的脸, 去看另一个人,一个真正藏在他心底深处, 不敢碰,不敢言, 却又思之如狂的人。
如今再被他这般注视,她竟只觉得像被团团蚂蟥包裹住一般,黏腻湿滑得令人作呕, 又想要在她身上钻出一个又一个孔洞来,吸干她的血肉,好去填满他心中那一方空白。
察觉到那道目光久久不散, 清秋皱了皱眉, 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中军大帐的帐帘被人微微掀起一条缝隙,露出一块青色的衣角, 轻轻提醒了他一声:“王爷。”
宫哲眉宇一蹙,随即又很快松开, 盯着营门多看了一眼, 这才回身扎进帐中。
中军大帐里只有三个人, 除了宫哲和展晟之外, 椅子上还坐着一个青袍道人,黑须墨发,端得飘逸出尘, 可坐相却不羁的令人不敢恭维。
帐帘放下的那一刻,宫哲立刻恢复了往日处理正事时的精干神采,正色道:“接着说,北府军中闹鬼之事,该如何解决?”
青袍道人一捋胡子,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不好说,不好说啊。”
展晟见他这副故弄玄虚之态,心中不悦,却压着脾气问道:“你要的两条黑狗已经着人带来了,要怎么用?”
“将军有所不知,”青袍道人不识军阶,在军营中见谁都叫将军,展晟起初还知道提醒他,后来见他压根懒得去记,便由着他去了,“黑狗乃纯阳之物,能压制厉鬼邪煞,可终究只是暂缓之法。方才贫道在营中走了个来回,发现了不少阴气极重之地,不过眼下天还未暗,阴气不盛,兴许还有遗漏之处,等到夜里才能知晓。”
“等找到了鬼魂藏身之处,贫道自会问清其骚扰北府军的缘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倘若厉鬼硬要伤人性命,贫道亦会将其除去。只不过时间嘛……就要看这鬼究竟有多不好对付了。”
展晟听完,粗眉拧得更紧,不放心地看向宫哲:“王爷……”
他总觉得这道士神神叨叨,看上去就不可靠。
宫哲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但前些日子柳家长子突然被鬼缠身,疯疯癫癫见人就咬,见了不少求仙问道之人,也吃了数不胜数的药,都未能解决,直到这个青袍道人出手,才总算将那厉鬼除去。
他起初也不信这青袍道人真有这样的本事,可亲眼见过那柳家长子如今又恢复了芝兰玉树之姿,像是从未被鬼纠缠过一般,他就算再不屑神鬼之谈,也不得不信这道士真有几分能耐。
“本王给你七天时间,这七日内你可以在北府军中随意走动,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展晟去做,本王会将他留在你身边帮忙。”
“好嘞,谢王爷!”
安排好青袍道人,宫哲心中轻松了些许,只盼他能尽早除掉军中厉鬼,好安抚北府军这些日子以来的人心惶惶。
又与两人说了几句,展晟才百般不情愿地带着青袍道人离去,为他安排住所吃食去了。
中军大帐中又只剩了宫哲一人,无聊得很,便从架子上凑了本兵书来看,只是看了许久,却只字也未入眼。
“好!漂亮!哎,你切他中路啊!”
“少废话,要不你上去打!”
“行啊,下一个我上!”
帐外忽得传来一阵叫好声,且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拳脚交错的沉闷撞击声,轻易便吸引去了宫哲的注意。
左右看不进书,他索性将本子一合,负手走出了大帐。
帐外不远处有一块平坦的空地,平日里练兵,休息时便总有将士在此处切磋。今天也不例外。
清秋原本送完饭菜便想离开,好将昨天采好的药材拿到药铺去卖,但陶酌风说什么也要拉她来看一看北府军切磋,说是精彩又好玩儿,若是她有闲情逸致,还可以下注赌个输赢。
她无奈,只得随他过去。
许是陶酌风天生就讨人喜欢,才入北府军营没几天,已经与一众将士十分熟稔,见他带个姑娘进来,竟也无人反对,反倒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俩,在空地边上让出了两个空位给他二人。
看了没多久,陶酌风就架不住旁人的撺掇,卸了金甲窜上了擂台。
“你别逞能,小心伤着!”他才来这里几天,就敢和别人比武?
旁边有人起哄:“就是,陶老弟,拳脚无眼,待会儿可别输得太惨,让人姑娘心疼啊!”
陶酌风笑着白了那人一眼:“劝你一句,现在压我赢还来得及。”
“哟哟哟,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陶酌风不再与别人搭话,回头看了一眼满面忧色的清秋,张张嘴,在四周震天响的哄笑声中,眼神清澈而澄明,用口型道了句:“别担心,看好了。”
回过头去,对方的拳头已经挥至眼前。陶酌风见势却未惊慌,身子微微一闪躲到一旁,反让那人失了平衡,往前猛冲了三步才停稳。
见他身姿灵活,清秋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
来往不过十招,陶酌风趁对手不注意,轻使巧劲,竟将那比他还高出一头的壮汉推得滚下了擂台。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又偷偷练了是吧?”
陶酌风笑着擦掉鼻尖上的汗,挑眉:“说了让你们压我赢的。”
刚刚被他打败的壮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也不恼,咧嘴一笑:“哥哥还不是看在你家小娘子的份儿上,让着你的。”
陶酌风神色一僵,脸色顿时通红一片,推了那人一把:“去!”回头看向清秋,露出了个歉意的表情。
“哎哟喂,还不好意思了,”围观者中有人调笑一句,起身跃入擂台,“我来,哥哥我可不会让着你。”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
陶酌风赶忙敛了笑容,认真应战。
他此前从未学过拳脚功夫,来北府军这些日子除了练兵就是旁观别人切磋偷师,可终究差着许多年的基础,真打起来定是打不过人家的。只不过他独自一人流浪多年,身手灵活得像只野猴子,每每借助周围的人或物什游走迂回,秦王绕柱,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十战之中总有五次能胜。
再加上些小聪明,偶尔耍个阴招,也能有个七八分胜算。
只是有了刚才的教训,这次的对手谨慎了许多。陶酌风苦战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破绽,心中大喜,正要出手,却突然感到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竟动弹不了半分。
他回头一看,竟是宫哲。
见他来,周围的将士纷纷起身恭敬道:“王爷。”
宫哲松开陶酌风的手,幽幽说道:“看你们玩儿得高兴,本王也有些手痒了。”话是对陶酌风说的,眼却紧盯着一旁凝眉不语的清秋。
陶酌风脸色大变:“可王爷肩上还有伤……”
“无妨,”宫哲将右手背到背后,“本王不动右手便是。”
有伤在身,还要让他一手,赤裸裸的蔑视,这便是高手的自信。
陶酌风握紧了拳头,咬咬牙,硬着头皮道:“那王爷,得罪了。”
他知道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旁人尚有胜算,但面对宫哲却是没有半点不败的可能。
果不其然,他招招猛攻,宫哲只躲不还,几招下来他便气喘吁吁大汗直流,再看宫哲好整以暇,对比之下更显得他狼狈非常。
他两只手已然脱力,颤抖地握不紧拳头。他咬紧牙关,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拼尽最后的力气向宫哲挥起一拳。
却被宫哲轻而易举反握在掌中,接着稍稍用力,将他整个人震得倒退了几步跌了出去,再一看,虎口竟被巨大的力道震裂,鲜血直流。
“陶酌风!”清秋见到那汩汩殷红,登时穿过人群扑了上去,抓住他的手来查看起伤势,“还好我出门时带了些草药,刚好有能止血的。”
这一幕映入宫哲眼中,他脸上原本怡然的微笑陡然凝固,只觉得眼前两人依偎在一起的交叠身影,和清秋脸上难掩的焦急,着实令人不快。
——王爷觉得,想要心爱之人眼里只有自己一人,就是贪心吗?
他脑海中忽得闪过清秋那冷淡得只剩嘲讽的诘问,心头竟涌上一丝罕见的慌乱。
他不喜欢她用那副眼神看别人,是不是也很贪心?
不,这不一样……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何来贪心?
宫哲想着这些,微微出神,直到一旁有人高呼“王爷,您的手”,他才恍然意识到,手背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伤口不深,只有几滴血珠渗了出来。
“属下去喊军医过来。”
“不必,”宫哲扬了扬那只受了伤的手,心中忽得涌上一股恶意,幼稚得令他不齿,又诱人得让他想要尝试。他盯着清秋,开口道,“军医忙得很,这点小伤就不必去劳烦他了。”
一旁嗑着瓜子围观了整场比试的军医默默退出了人群。
“既然姑娘也略懂医术,本王的伤,就有劳你了。”
听他提到自己,清秋身子瞬间僵硬,神色有些不自在,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给陶酌风包扎。
“关姑娘,”陶酌风在她耳边低语,“此处人多眼杂,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清秋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到底不舒坦。
她不做声的给陶酌风处理完伤口,拿着剩下的草药走到宫哲身前,他却故意把手背在背后,似乎有意逗她一样。
“王爷,”清秋不悦的抬眸看他,“再不敷药伤口都要愈合了。”
宫哲这才轻笑一声,乖乖将手递给了她。
她指尖微凉,和着带有青草香味的药汁,冰冰凉凉地抹在他手背上。
他垂眸看着她微微凝眉的表情,眼底缠绵缱绻。
还带着一些,得意,满足,和痛快。
清秋却不知道他的心思,三两下把药涂完,转身便走。
却听他淡淡道:“站住。”
清秋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等下随我一道回府。”
说罢,他转身回了中军大帐。
而这淡淡一句话,却如一块巨石砸进水里,掀起惊涛骇浪。周围将士一听,便知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当即一哄而散,只留下难堪的清秋和无奈的陶酌风,僵硬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