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淮胜 她随身携带的画像上的人,分明是
“若本王记得不错, 祁国使团明日才会抵达上京。”
宫哲说着,深邃墨瞳微微眯起,像一只被侵入领地的头狼,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危险的警告。
一旁的花灯老板听见了两人的身份,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能够听的, 当即缩着脖子悄无声息地退远了。街上人来人往, 瞧见这边四名男女俊若朗星皓月,不免驻足回首, 但因离得稍远,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见宫哲敌意甚重, 淮胜却也不恼,莞尔一笑,负手侧目, 望向那高高挂起的花灯:“早就听说大越的花灯十分漂亮,怕使团携带的行李车马过于繁重,会错过了难得的花灯会, 便先行骑马来了。”
说着, 她一扬下巴指向那盏最高处的“鸾凤求凰”,花灯映照之下眸子灿若星河:“本宫也看上了那盏‘鸾凤求凰’, 不知王爷可愿割爱?”
“方才那老板已经说过了,价高者得。就看公主愿意付出多少价了。”
“这样啊……”淮胜美眸一转, 佯装为难道, “王爷应该已经知道本宫此次出使大越的目的, 这盏‘鸾凤求凰’画工精美, 寓意也好,应当配得上我祁国的驸马吧。”
言下之意,价码便是她本身。淮胜贵为一国公主, 又是有名的美人,这个价码,足够高。
宫哲不悦地皱眉,撇开她抛出来的价码不谈,反问道:“既是和亲,何来驸马?”
祁国大将尉迟岭年事已高,年初便自请辞去鹰骑大将军之职还乡养病。鹰骑失了主心骨,战力大不如前,而宫哲麾下那支驻守边关的军队却正年轻,斗志昂扬如日中天。冯昶此举分明就是卖女求荣,怎么她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吗?
淮胜咂了咂嘴,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便生生一转,看向宫哲身侧的清秋,眼中迸出光亮来,赞叹道:“想不到大越也有如此美人,难怪王爷对这‘鸾凤求凰’志在必得。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强求了。不过王爷,不管怎么说,本宫远道而来,好不容易看上一样东西,还让给了王爷,王爷是不是应该给本宫些什么作为补偿啊?”
“哦?”宫哲轻哼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冰冷而疏离,“不知公主想要什么?”
“本宫初来乍到,跟着人群才找到这花灯会所在,却不知行馆在何处,就劳烦王爷身边这位小侍卫护送本宫前去吧?”
淮胜说着,视线移向清秋身后的陶酌风,唇角分明带着笑意,明艳似春风,却看得陶酌风心里发毛。
刚才她和宫哲说话时,他在一旁静静地听,就觉得这位公主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从自己脸上扫过,可等他抬眸去看时,她却又看向了别处,仿佛那道审视的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宫哲错身看他一眼,道:“当然可以。公主只身入京,本王自然要派人护送。使团在京期间随行的神武卫已准备妥当,明日便会前往行馆。今夜便先委屈公主了。”
“能跟在王爷身边,定是有本事的,何来委屈一说?是王爷过谦了。”
淮胜说完,对宫哲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转身便走。
陶酌风只得跟上。
待到两人走出市集,红色灯海落在身后,面前只余漆黑的小巷。夜深风雪寒,陶酌风提着花灯,疾步走在前方引路。
淮胜跟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花灯,少顷,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手里拿着的,可是方才花灯会上买来的花灯?”
陶酌风一听,垂首应答:“回公主的话,正是。”
“可否借本宫瞧瞧?”
陶酌风不敢不应,忙转回身将花灯双手奉上。
淮胜掂了掂灯杆,突然将其竖起来看了一眼,笑道:“难怪这花灯如此轻巧,原来灯杆中间是空心的。你说它设计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为了在里面放些什么呀?比如……传情的字条?”
陶酌风瞳孔骤缩,旋即回道:“小的不知。”
见他神色紧绷,淮胜忍不住掩嘴一笑:“本宫从未见过大越的花灯,好奇之下随口一猜,你紧张什么?”
陶酌风不回声。他不知道淮胜是何时出现在花灯会上,更不知她是否看见了他偷偷塞给清秋的那张字条。她这句暧昧不明的话究竟是意有所指,还是无端猜测,他也无从知晓,只好闭口不言。
见他这反应,淮胜更觉好笑,提着花灯往前走去,边走边幽幽说道:“你看起来似乎不大爱说话,可惜,本宫偏巧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身边离不得说话的人。方才听你说了几句,听起来不像上京口音。左右还得走上一段路,不如你给本宫讲讲家乡的风土人情,打发打发时间,如何?”
陶酌风抿着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红润的唇峰微微失血发白。
“小的父母亡于战时,自幼离家四处漂泊,记不得多少家乡的风土人情。”
战时,自然是祁国入侵大越国土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眼前的女子语气如常,似乎全然不曾察觉那场战争带来的苦痛,直到如今仍留在大越人的心里。
皇室中人,不察民情,不顾民生,战为己,不战也为己,黎民生计如何,他们又怎会在乎?
陶酌风说话时语气不善,显然是强忍着怒火才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可淮胜却像是听不出他话中隐忍的怒意一般,歪着头想了一想,又问:“这么说来,你定是生于战争爆发之前了。那两国交战以前的事,你总该记得一些吧?本宫自幼长于深宫,从未过过寻常人家的平凡生活,倒是有几分好奇,寻常人家的夫妻与儿女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淮胜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像是对他的过去极其感兴趣。陶酌风见躲不过去,而她既贵为公主,又是敌国来使,他一个小小神武卫当然不敢开罪,只好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火气,耐着性子给她讲起大越各地的风土人情来。
这一讲,就是一路。好在他辗转各地,见闻极广,拣些无伤大雅又有趣的轶事风俗讲给她听,总算得了一路安宁。
等将淮胜公主送到行馆,陶酌风借口营中还有要务,托行馆管事伺候她后,便一刻也不敢多呆地跑了。
陶酌风走后,淮胜脸上涉世未深的单纯笑意骤然敛去,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卷轴,站在窗口借着月光,展开了一幅画卷。
画上是个俊朗的翩翩少年郎,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秀气。
正是陶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