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死讯 王爷,清秋姑娘她
两日后, 淮胜在夜回行馆的路上遭一世家公子酒后调戏,为自保,无奈将其重伤, 昏迷至今未醒。
宫澶知晓后命其父闭门思过罚俸三年,又赔上厚礼安抚淮胜与堵在宫门口的祁国使团才算了事。
幸在淮胜使得大体, 称不愿两国交好之大事因她一人半途而废, 极力帮助宫澶安抚祁国使团,这才没将此事闹大, 只是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七日后,淮胜与祁国使团离京。
而宫哲因护卫公主不力, 被宫澶一顿训斥后,以追查山匪为由请调宿州,将功补过, 宫澶允。
……
“他要带我回大杨山?!”
“是啊,”镜心一边忙着给清秋收拾行李一边与她闲聊,笑得合不拢嘴, 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我听王爷说要去宿州查什么案子,就在大杨山附近。你不正巧是大杨山人吗?王爷怕你想家, 就说要带你一起去,查案之余也好陪你四处转转呢。”
清秋听罢怔然, 旋即心中一喜。
那日陶酌风趁夜前来找她时, 她便与他说起过之前那场预知梦, 梦中宫哲主动带她回了宿州, 她想这是逃离他身边最好的机会。
——多则一两月,少则十几天,宫哲会带我回宿州。只要到了宿州, 我便有机会逃走。只是需要你提前帮我安排一二。
——如何安排?
——宫哲眼下对我志在必得,非要我回心转意不可,只怕我继续冷眼相对也无法让他死心。想要让他放弃,除非……除非我死了。
——你的意思是……假死?
只是梦中大杨山的桃花已开,想来该是入春了。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梦中之事竟会提前发生。
也不知道陶酌风那边可有准备妥当。
“他可有说过何时出发去宿州?”
镜心把最后一件衣裳收好,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小包袱,笑道:“收拾好了就出发。王爷的马车已经在府外等候多时了。”说罢便拉着尚在震惊的她出了门。
前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直到现在仍未化,积雪被下人扫开,只留下一条小径直通向院门。
小径中间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英挺若青松。
见宫哲在院中等清秋,镜心心里立刻明白是自己先溜的时候了。于是她把包袱抱在怀里,对清秋小声说了句:“我先去把包袱放马车上,你别着急,慢慢来。”说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趟着没过脚踝的雪蹦蹦跶跶地跑了,路过宫哲身边时,还不忘做了个不怎么标准的行礼动作,快声道了句“见过王爷”。
“哎!镜心……”
清秋刚想出声阻拦,镜心却早就跑没影了。
倒是宫哲听见她的声音转过了身来,一双墨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伸过一只手来:“雪天路滑。”
清秋咬着下唇,没有去握他的手。
自从那天夜里他喝得酩酊大醉,跑去砸她的房门又莫名其妙地抱着她道歉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当时她想,她对他说的话已经足够明白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从前,偏偏他还是不死心,如今见了她,竟好似那晚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他可以装作酒后忘事,她却做不到。
可他偏又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不走。
踌躇几瞬,清秋学着镜心踏上了路边的雪堆。积雪深厚,她一脚踩下去便像是陷进了棉花堆里,又轻又软,还有凉森森的雪花涌进她的绣鞋里,瞬间化成了冰凉的水珠,沾湿了她一片裤脚,冻得她一哆嗦。
宫哲见状登时眸色一沉。
她宁肯踩积雪,也不肯与他一道走么?
他已经道过歉了,甚至主动服软来牵她的手,她何至于恨他至此?
“清秋。”他沉着声叫住了她,两手攥得紧,才勉强按捺住将她扯进怀里来的冲动。
近来他似乎时常生气,尤其是一碰到她,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镇定和冷静就全都分崩离析。
这种感觉令他觉得陌生,他不喜欢,却又不知如何改变。
缓了缓神,他长出了一口气,回身看向清秋的背影,扯出一个甚是僵硬的笑容来:“上次你出府,就是想回宿州吧?这次我陪你去,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成问题。”
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何明明生她的气,一开口却是低声下气的讨好。
她想要回家,他就陪她回家,她要是想在宿州呆上一段时间,他便抛下政务陪她一起。她想要的他都肯给,是不是这样她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他。
清秋听他说完,顿了一顿,不咸不淡的道了句:“谢王爷恩典。”
……
去大杨山的路上,宫哲借口肩上旧伤未愈,无法长途骑马,恐颠开了伤口,死皮赖脸地非要挤进清秋的马车。
车内空间不大,与他当初接她离开龙泉庵的那架差不多。他在里面坐着,清秋便只坐在口上,稍微再偏左一分就是车外。
一年前离开大杨山时,她离他甚远,是因为不敢靠近,可心里却是盼着早日与他亲近的。如今回到大杨山,她同样离他甚远,却是因为不想靠近,不想亲近。
宫哲看着这极其熟悉的一幕,倘若不是车外风雪潇潇,他说不定会生出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时光不会倒流,他也依然没有想通,他们究竟是如何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大杨山,仙居镇。
这是大杨山附近一个稍大些的镇子,虽然与那个出现猛虎嗅霜花的古村相距甚远,但却是这附近为数不多的,能容得下大队人马驻扎的地方。
此时正值寒冬时节,仙居镇甚少有外地商旅,客栈之中的房间几乎全都闲置着。
故而宫哲带着身着便装的神武卫住进客栈时,可把那客栈老板乐坏了。
宫哲安顿好清秋后,便与展晟一道离开了客栈,说是要先与当地的官府了解些关于那古村的事,却将两个神武卫留在了客栈之中,保护清秋的安全。
“此地与祁国细作多有联系,须得谨慎防范。”
他说的冠冕堂皇,清秋却知道,自己极其熟悉大杨山附近地形这件事,宫哲他心知肚明,若是留她独自呆在客栈,不等他到宿州府衙,她早就跑到不知何处去,再也不会让他找到了。
她低眉顺眼,跟到房门处,对宫哲低声道了句:“王爷多加小心。”
宫哲脚步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旋即反应过来,回头惊喜地朝她一笑,像是初尝爱情滋味的青葱少年般,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放心吧!”
说罢转身离去,脚步振振有声,精神得很。
他走后,楼下两个打尖的外地客商也随即付了账,紧跟着离开了客栈。
清秋听着下楼的脚步声消失,这才缓缓关上房门,环视起这间客房来。
客栈的名字与她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就连房中的装潢也别无二致。
确定这里正是梦中的地方后,清秋这才放下心来。
陶酌风几日前离开上京前往宿州前,曾与她彻夜长谈,商议假死潜逃的计划。那时她将梦中所见仔仔细细地对他复述了一遍,其中就包括这间极为重要的客栈。
当时他们笃定宫哲带着神武卫离京定是有公务在身,而他绝不会带她去危险的地方,这就意味着她有机会独自留在客栈,至多有几个神武卫留守,但也绝不会擅闯她的房间。
这便是她逃走的最佳时机。
清秋悄悄插上房门,换上了一身不怎么惹人注目的素色布衣。
若是陶酌风能及时赶到,此时应该已经在客栈附近住下,甚至很可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有他里应外合,她要逃走该会简单许多。
“咕咕——咕咕——”
窗外两声鸟叫引起了清秋的注意。她瞥了一眼房门,两道神武卫的身影映在门上,一动未动。确定神武卫没有起疑后,清秋快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
陶酌风那张俊逸的脸出现在窗外,扒着窗框对她笑。
他眉睫上沾着雪花,浑身泛着寒气,不知等了多久,脸上的笑容却让人如沐春风。
“都准备好了?”清秋压低声音问他。
“当然。”
……
在宿州府衙的宫哲是在听到客栈起火的消息后才匆匆赶回来的。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客栈时,火势烧得正旺,周围的人提着一桶桶的水泼向火场,却根本无法阻止肆虐蔓延的大火。
黑烟滚滚中,宫哲目眦欲裂,翻身跳下马去,不顾展晟的阻拦,一头扎进了大火中。
“王爷!”展晟一急,忙打湿衣袖一掩口鼻,跟在宫哲身后冲了进去。
身后的神武卫同样以湿布掩鼻,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进去。
“王爷!里面危险,卑职来找清秋姑娘就是!”
宫哲不听,赤红着双眼冲上二楼客房,刚一推门,只听“哗啦”一声,烧断的房梁轰然砸下。
“王爷小心!”展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宫哲的袖子往后跌去。
房梁应声而落,正砸在宫哲方才所站的地方。
“请王爷先出去,卑职来找!”展晟说罢,不顾宫哲厉声喝止,与随后赶来的神武卫一起将他生生拖出了火场。
客栈外天色已暗,宫哲脸上挂着黑灰和几道血痕,双眼猩红都盯着几乎倒塌的客栈,眼中倒映着熊熊火光,一言不发。
展晟同样一身是灰,带着两个神武卫走了过来。
那两人是留在清秋身边的,方才在火场之中没有发现他二人,展晟便知清秋定然早已离开了火场,只是宫哲一时情急,竟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只是等这两人回来时,展晟听着他们的汇报,却是心里一沉。
“王爷,”两个神武卫道,“清秋姑娘她……”
宫哲猛地转过头来盯着二人:“她怎样了?!”
两个神武卫对视一眼,为难道:“回王爷,客栈起火前,卑职二人见到几个可疑之人,正要去追时才发现楼下已经起火,便想先带清秋姑娘离开,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破门之后才发现,清秋姑娘早已不在房中。”
不在房中,便是还有生机!
宫哲此时已经无暇去问清秋为何会不在房中,又是去了何处,只急着追问:“她人现在何处?”
“王爷……我们二人追着清秋姑娘的鞋印到了后山,在崖边发现了一只绣鞋,峭壁之上的一丛枯枝上挂着几根布条,似乎……似乎是清秋姑娘的。”
仙居镇后有座藿莲山,山脚下是条湍急的黄羊河,河水一到冬季便冰冷刺骨,却不会结冰。
藿莲山的一个山洞中,清秋浑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打着哆嗦坐在火堆旁烤着火。
陶酌风抱着一堆柴火进来,填进火中,看了两眼清秋那副凄凉可怜的模样,解开了自己的外衫,轻轻柔柔地披在她肩上。
“怪我准备不周,忘了给你带干衣服来,先穿着我的吧。”
他的衣服外沾着淡淡寒气,内里却是暖烘烘的,似乎还有一股清甜的梅花香气,闻之便觉身心舒畅。清秋也不跟他客气,打着寒颤裹紧了外衣,朝他笑了一笑以示谢意,随即又轻轻皱了皱眉:“你说,我们留下的那些痕迹,宫哲他会信么?”
陶酌风也蹙眉,语气有几分严肃:“先不说他会不会信,方才我悄悄潜回仙居镇,才知那间客栈竟在你我走后,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