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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闷酒 把她交给我吧。

“当年要不是那贱人设计, 让朕误以为她怀的是朕的孩子,朕又怎会将她带进宫来?她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可到后来还是让朕知道了真相, 那贱人早就和冯昶有染,还装作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朕光是想起来, 就觉得恶心。”

宫澶兀自咒骂,却不曾注意到宫哲受伤的神情。

德阳不是他的女儿?若真如此, 那他和她便没有半点关系。

可他却一直不知情,以至于那么多年, 他们躲躲藏藏,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属意何人,甚至为此, 他将清秋牵扯进他们两人的感情纠葛里,可到头来,却是白费心思。

倘若他一早就知晓这一切, 他们又何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陛下, ”他心中绞痛难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攥得指节发白,“此话当真?”

“她亲口承认和冯昶有奸情, 难不成还能有假?!”

这样的天家秘辛他本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打算让它就这样一辈子烂在自己肚子里, 反正苏语妍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被妻弟和妃子搞得如此狼狈。

可今日他又回忆起过往,怒气上头便也顾不上许多。这么些年他单单是想起德阳的存在就觉得屈辱,恨不能让她一辈子呆在宿州不要回京。

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闷气全都撒了出来, 他总算觉得舒服了。

“朕乏了,你先下去吧。交给你的事,记得给朕办好,做得干净利落些,”说罢,又像是不放心地提醒他,“记住,她活着,你就得死。”

宫哲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听见宫澶冷冷开口,只怔忪低头应下一句“是”。

走出正阳殿时,天边朝阳初升,守在殿外的内侍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纷纷行礼唤他“昭王殿下”。

宫哲却充耳不闻,穿过人群,走过朱红的宫门,牵上宫门前侍卫递来的乌云驹的缰绳却未上马,就那么慢慢走着,一直走到长街两头的铺子都开了张,往来叫卖的声音越来越多,许许多多的人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阳光灿烂春暖花开的新的一天。

他却觉得,此生从未如此疲惫过。

上京另一头,西市的一家酒馆里来了个绝顶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娇俏玲珑,天姿国色,只是眼眶通红,像是大哭过一场。

正是德阳。

昨夜清秋要她陪她演一场戏,好看看她母妃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这么多年宫澶都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等到宫澶在紫鸾阁“见了鬼”后,她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安神汤去看他,本是想要亲口问问他当年的事,却不想人还未进殿,就听到他对宫哲说的那番话。

犹如晴天霹雳,将她击得体无完肤。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渴求的父爱从来都不存在,连她这个公主的身份都是假的。

她是母亲和祁国皇帝苟且的野种。

德阳丢下安神汤,一路哭着跑出了正阳殿。

大越的皇宫好大,像牢笼一样把她重重包围,她沿着朱红的宫墙跑啊跑,却怎么也看不到头。

天一直是黑的,从来都没有亮过。

宫门口的神武卫看见了她,想要把她拦下来,却被她猛地一把推开,其中一个新当值的想要追,却被另一个劝住。

“算了,德阳公主在宫中来去自由,陛下都不过问,你也别多管闲事儿。”

连他们都知道宫澶对她毫不关心。

她一口气跑出很远,直到跑得累了,抬起头来,才发现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路边有酒香飘来,德阳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走进了酒馆。

“姑娘,要点儿什么?”

德阳从未来过这种小酒馆,茫然地往四处看了几眼,只见通往二楼的木梯下摆满了酒坛子,一个个用红泥封口,红纸上写着酒名。

“要坛兰生酒。”

兰生酒是花酿,入口甘甜却后劲极大,寻常姑娘只小酌半杯便会醉了。小二本来应声就要去拿酒,可一对上她那双红肿的眼,却又顿生怜惜,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哭成这副模样,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心情烦闷,才一个人跑来喝酒,只是万一喝大了难免碰上麻烦,于是难得的好心劝她:“姑娘,兰生酒易醉人,姑娘身边也没个伴儿,喝多了危险。”

“就要兰生酒。”

“姑娘……”小二见她坚持,叹了口气,“行吧,姑娘稍等。”

早上酒馆里人不多,小二很快便将一整坛兰生酒拿了过来,揭开封泥给她倒上了一杯:“姑娘慢用。”

话未说完,只见德阳仰起酒碗,一口便饮尽了。

晶莹澄澈的酒液顺着饱满的下颌淌下,滴滴答答掉在她的衣襟上,把浅浅的鹅黄色浸染得斑驳难看。

兰生酒是她在宿州时偷偷饮过的酒。只不过那时她年幼无知,听闻兰生酒甘醇有花香,便以为不会醉人,于是趁着无人察觉,偷偷跑出昭王府买了一整坛兰生酒回来,却只喝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

那次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后才知道,兰生酒易醉,心事重的人喝了,更易醉。

于是从那以后她再未沾过一滴。

但今天例外。

今天她想醉,最好大醉一场,醉到让她忘掉这夜里她听到过的每一个字。

德阳拎起酒坛来又一连倒了好几碗,等到放下酒碗时,她已经头晕目眩,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咚”的一声,她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酒劲上头,脸颊都是麻木的,她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哭还是笑,却看到有晶莹的液体一滴又一滴落在膝上,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姑娘,姑娘!醒醒!”

小二见她醉倒过去忙来喊她,可喊了几声都不见她有回应,正心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把她交给我吧。”

小二抬头,这才想起来角落那桌还有个刚一开张就来喝闷酒的公子哥。

“客官,这姑娘怎么说也是在我们这儿喝醉的,要是交给了您,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不好和人家家里人交待。”

那白白净净的公子听了,一抬桃花眼看向小二:“要是她的家里人问起,你就说她被廖家商铺的掌柜带走照看了,让他们到廖家商铺找人。”

小二一愣。

都是在西市开店的,谁不知道廖家商铺是这些年生意最红火的铺子?不管是茶叶还是丝绸,又或者是其他一些生意,只要廖家沾手,别的铺子就都得让位。

没想到廖家商铺的老板竟是位年轻漂亮的公子。

小二呆在原地愣了几瞬,忙点头应道:“哎好,知道了。”

廖非凡这才低下头去,也不着急带人走,慢悠悠给自己又倒上了一碗酒。

他也是来这里喝闷酒的。

昨天下午收到淮胜的飞鹰传书,他还在暗中高兴又接到一笔大买卖,可那布条背面的话实在把他吓得够呛。

——北通江桓,接应祁国使团离京。

短短一句话,他却读出了背后的骇浪滔天。

祁国使团入京这事儿他早就听说了,新晋太子妃前来祭拜冯皇后,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虽然那太子妃是清秋这件事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可淮胜却要他北通江桓好接应使团离开。

江桓在大越以北,两国之间有一条浩浩汤汤的涂岷江相隔,江水汹涌湍急,除非有特制的大船,否则极易被浪涛打翻。

涂岷江两头有江桓和大越的战船,只是前些年重修国书,将战船全部拉到了岸上,以示双方无意起战事。可江岸两头该有的军备力量却一点不少。

就算他与江桓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也曾和江桓国主饮酒畅谈,交情尚可,可要在涂岷江中备船接应几十人的使团,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祁国使团如果只是来祭拜先皇后,又何须北上离京?

他们来此定是另有目的,而且极有可能惹下麻烦——天大的麻烦,所以才需要绕道江桓离开大越,毕竟从上京到江桓的距离远比到祁国要近得多。

自打昨天收到了消息他就一直犹豫不决,一边觉得这生意有利可图,尤其舍不下那祁国一半的茶叶生意,一边又深知她们可能在计划着什么,而那计划一旦败露,不只是他,整个廖家都会被卷入其中。

他不想做廖家的罪人。

偏偏兹事体大,他还不能与任何人商量,昨晚一整宿都没合眼,今天一大早就跑来酒馆里喝闷酒。

只可惜他这些年东奔西跑,天南地北哪儿的酒都喝过了,寻常的酒根本喝不醉他,以至于喝到现在胃里涨得不得了,脑袋却还是清醒得很。

烦。

盯着最后半碗酒看了半天,廖非凡一捏鼻子,嫌恶得不行,可那天生抠门奸商的性子又让他舍不得浪费花钱买来的酒,只好生着闷气把那半碗酒一饮而尽,一摔酒碗,起身朝德阳走去。

这姑娘也是一早就来喝闷酒的,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但他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惆怅,见她喝醉又没人看顾,便多管闲事地应承下了照顾人的活儿。

尽管他平日里极少乱发善心。

“罢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了。苍天有眼,廖某今天做了件好事,希望明年所有铺子的收益都能翻两番,苍天保佑……”

自言自语的话未说完,他将趴在桌上的德阳翻过来一瞧,猛然一怔。

清秋姑娘?

不对,不是她。

她身上穿的云锦是大越特产,头上戴的朱钗是锡州采的玉石,就连唇上的胭脂……

廖非凡眸色一暗。

此女子定是来自大越,且身份极为尊贵。

再加上这倾城容貌,若他猜得没错……

是宫里的德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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