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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背叛 德阳,是苏语妍那贱人和冯昶的

夜阑星稀, 天阴沉得可怕。

宫宴已经散去许久,宫澶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派去调查那祁国太子妃身世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心里也明白得很, 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身世哪有这么简单?连个最起码的地点和姓名都不知道,手下人撒出去便如大海捞针, 别说半天, 就算是十天半个月,兴许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可不调查清楚她的身份, 他实在寝食难安。

——苏氏长女,身怀祸胎。若此女婴降世, 大越国柱必折,国运尽矣。

当年那游方道士的话犹在耳畔,像一道诅咒将他牢牢捆住。

这么些年来, 他不敢触碰关于苏语嫣的任何回忆,哪怕因为愧疚而命人重新修缮了紫鸾阁,在外面栽满了她最爱的木芙蓉, 他却从未主动去过一次。

他害怕, 怕触景生情,想起在江南苏府那惊鸿一瞥, 想起她送他猛虎嗅霜花的荷包,盼他有朝一日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他更怕想起大杨山的绝命崖, 那日他失魂落魄地从山下酒馆里回来, 山洞里燃着篝火, 暖烘烘的, 她扶着腰,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到洞口接他,给他倒茶醒酒。

而他一言不发, 浑身被暴雨淋得透湿,丢了魂一般倒在干草垛上背过身去不肯看她。

“陛下还在担心宿州战事?”她一如往日的善解人意,轻轻替他捏着僵硬的肩膀,“听闻幼弟已经稳住边境乱军,想必陛下很快就会收到好消息了。”

他的肩却僵硬得打不开,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一般。

山洞外暴雨声如同万马奔腾,震耳欲聋。洞中火堆发出噼啪的火星迸溅声,惹得人头脑昏沉。

宫澶心中天人交战,躺了半晌,他嗓音干涩地唤她:“嫣儿,可愿随朕出去走走?”

洞外风雨晦暝,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几眼,终是拾起脚边的一把薄伞:“好。”

他撑着伞,整个人却还是被雨浇透,浑身上下如坠冰窟般冰冷,冷得连双手双脚都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把她带到了绝命崖边,暴雨中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却在即将踏空之际被他唤了回来。

“嫣儿……”他红着一双眼问她,“若朕有办法战胜鹰骑,光复大越,嫣儿可支持朕?”

“自然愿意。”

“若要付出代价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红得几乎就要滴出血来,聪慧如她,当下便懂了他的意思。

“陛下所指的代价,是妾么?”

他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视线触及她隆起的腹部,却又生生止住,俯下身去捡起了一块石头,一步步朝她走去。

“可妾还怀着陛下的孩子,”她难以置信这个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会如此绝情,向后退去半步,脚下一空,险些坠下崖去,好在她步子迈得短,堪堪稳住身形,如泣如诉,“我母子二人的命,陛下半点也不在乎吗?”

他握着石头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嫣儿……朕是皇帝,朕得守住大越的江山,守住宫家的千秋万代。”

他知道这种话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但能勉强骗一骗他自己。

他又往前一步。

苏语嫣泪眼朦胧看着他,捂着肚子往后看了一眼。

脚下是万丈深渊。

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到脑后一痛,有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淌进衣领里,很快和雨一样变得冰凉。

她眼前一黑,向下栽去。

手中的纸伞在空中一转,被雨掀翻在地,落在一旁的地上,转了两圈,终于不再动了。

宫澶愣怔地站在崖边,冒着倾盆大雨,手中的石头上,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融进雨里,消失不见。

第二天,宿州告捷。

宫澶睁开了眼,翻身下地。

“陛下,这么晚了……”

“朕睡不着,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

宫澶披着外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宫中走着。

星光黯淡,微微起了一阵风,宫澶抬眼看了一眼月亮,才发现那轮圆月前像是蒙着一层薄纱,阴寒得与大杨山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有些相似。

冷风一吹,他忽得觉得背后发凉,转过身便要往回走,抬头一看,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怎的竟走到了紫鸾阁来。

宫澶一愣,下意识朝紫鸾阁的大门中望去。

只见那平日紧锁的宫门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条缝隙,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去,刚好能看见中间那处像极了江南苏府后院的荷花池和池中的凉亭。

亭下坐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衣、墨发披肩的女人,月光洒在她肩上,微微泛着白光。

她侧对着门口,垂眸绣着些什么。

宫澶瞪大了眼。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亭中那女子猛地转头看向他。

那张脸,与苏语嫣别无二致。

宫澶寒意顿生,他想逃,却脚下生根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亭中,那女子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森然一笑,扬起手来,将手中的绣布朝他一挥。

那上面赫然是民间早已禁止的图样——猛虎嗅霜花。

宫澶喘息粗重,浑身都在剧烈的发着抖,许久,嗓中终于挤出一丝声音。

“鬼!有鬼!来人——”

……

宫哲被连夜召入宫中时,才知道宫澶在紫鸾阁外撞了鬼。

据内侍说,侍卫寻声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吓掉了魂一般指着紫鸾阁的大门,口中胡乱喊叫着“有鬼”,却又不让旁人靠近,最后侍卫没了法子,只得将太后请去,又在太后的允许下将早已喊至力竭的宫澶打晕,抬回了正阳殿中。

眼下天边已经泛白,宫哲随着内侍来到正阳殿门口时,御医刚刚端着药碗退出来。

“昭王殿下,”御医朝他行礼,“刚喂陛下服过药了,不过眼下刚刚回神,还是让陛下静养为好。”

“有劳御医,等下倘若陛下过于激动,本王自会先行退下。”

送走御医,内侍将宫哲送入正阳殿,随后将门一关,带着守在殿外的内侍和宫女安安静静地退出数十步,不敢靠近。

殿中静悄悄的,不剩一个侍从,只有宫澶沉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安神的药味有些浓郁,呛得宫哲微微蹙了眉。

听见脚步声,宫澶微微睁开眼来一瞥,有气无力地朝他说了句:“上前来坐着。”

龙床前摆着一个绣墩,显然是早就为他准备好的。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宫澶没有答话,合着眼摇了摇头,半晌,张开眼看向宫哲:“那个祁国来的太子妃,你找个由头,把她给朕杀了。”

宫哲瞳孔骤缩:“陛下,这是何意?”

宫澶不答,只是死死盯着他,过了许久,才像是认命一般长叹了口气。

“她若活着,你就得死。”

“陛下……”宫哲震惊地无以复加,怔然问道,“何出此言?”

“……她是凌妃的女儿。”

“轰”的一声,宫哲被这短短七个字惊得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前些日子宫澶复又提起当年要他去寻的女婴时,他便已有预感,那女婴也许与清秋有关,或者就是她也说不定。

可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没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于是他自欺欺人地当做从未听说过那女婴的身世。

如今,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不,早在城门外相见的那一刻,他的幻梦便该灭了。

“可凌妃死时那孩子还未出生,怎么可能……”

“朕不会认错,”宫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方才朕在紫鸾阁里见到了凌妃的亡魂,这么多年,朕第一次见到她,就在那女子来到上京的这天夜里。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绝不可能!”

他刚刚醒转时就已经派人去行馆找了清秋,想要看看那紫鸾阁中的究竟是人是鬼,是否是她所扮,可回来通报的人却声称清秋整晚都在行馆之中,是馆丞亲眼所见。

既然不是人假扮,那就只能是鬼了。

可苏语嫣死去多年,从未出现在宫中过,如今那女子一来就引得亡魂现身,其中必有关联。

宫哲心惊,却仍不甘心:“可是陛下,许多宫人都曾亲眼看见一个婴孩的鬼魂进入紫鸾阁,可见凌妃的女儿早已死去多年,必不可能成为祁国的太子妃。”

“朕亲眼所见。”

“陛下,紫鸾阁中无人居住,夜里也不点灯,德阳公主的朝霞殿又在旁边,兴许是她养病无聊便去紫鸾阁中小坐片刻,陛下没看清楚,误以为是……”

“朕没看错!”宫澶突然暴起,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眼前,欠起身来盯着他,“朕瞧得一清二楚,那就是朕的女儿,和凌妃一模一样,德阳那个野种怎么可能学得来?!”

宫哲怔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宫澶盯着他半晌,撒开手,栽倒回床上,许久,开口解释。

“当年,朕在宿州得到一句预言,凌妃的女儿若是生下来,大越国柱必折,国运将尽。朕不得已……朕是为了保你。”

“所以,凌妃不是被泥流卷下了山……”

“是朕,”宫澶深吸一口气,“亲手把她推下了绝命崖。”

宫哲如遭雷击,心口发疼。

清秋因为他,险些胎死腹中?

不对,当时他才刚刚稳住宿州乱军,那预言之中的国柱与他又有何干?

不是因为他,凌妃不是因他而死,是因大越,因为大越的国运。

可清秋到底还是他的侄女……

“陛下方才说,德阳公主她……”

宫澶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可话已说出口,没有收回的可能,只得看着宫哲,认命似的说道:“德阳,是苏语妍那贱人和冯昶的种。”

正阳殿外,端着安神汤的德阳身子一抖,滚烫的热汤洒了她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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